不仅仅想练水军和姑苏抗衡,甚至还想用练成的水军去主动出击姑苏?齐熬以为他已经习惯了燕燎在战事上的自信,可今日还是被吓到了。
这也就是齐熬,要是脾气粗咧些的大将在,估计都能炸了毛,得站起来吹胡子瞪眼手舞足蹈地大呼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得咆哮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您这是想做什么!
燕燎挑眉,沉声说:不知山川险阻者不可行军,这可是本王在军中下的命令。先生放心,本王是自信,并非是狂妄自负,既然敢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心中有数。
齐熬不明白了:王上为什么一定要先动姑苏呢?
燕王并非急于求成的人,他便是要做主动打破僵局的一方,也不
用做得这么决绝彻底吧。
王上,退一步讲,就算您练出了和常山营、常风营一样优秀的常水营,主动去打临江四城,也并非易事。齐熬劝道:我知道您征战的本事,知道您用兵的本事,可您这次的决定不单单是我,恐怕其他将臣也不会赞同。
闻言燕燎轻轻抿起了唇,看起来有几分烦躁:所以,本王才先和先生你商议。
齐熬:您这是商议吗??
看看,燕王又不说话了。
燕王总是这样,动手比动嘴快,有多会做,就有多不会说。
可燕王不说,齐熬也要把利害再说给他听。齐熬说:何止是山川险阻这些地利,城池关防、驻扎人马等等,这些都是问题,姑苏能稳站一方,绝不会比大安好对付的王上,您这是知难而上。
就当是知难而上吧,本王要建常水营,人选已经想好了,就交给徐少浊。沉着脸,燕燎缓缓开口:少浊这半年来,在每一场战役里都不要命的厮杀,本王想让他沉一沉性子,操练水兵之事就交给他吧,这便需要你在旁多多帮衬他了。
齐熬:
看看,王上已经拿定了主意,没有商量转圜的余地了。
燕燎眼眸飘忽:本王对姑苏的了解,远比先生想象中的多。
这想到燕燎奇怪的本能,齐熬沉默了。
把天下大局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齐熬垂首低言:知难而上也有知难而上的好毕竟,身后总有一头猛虎虎视眈眈,确实令人不安。若是王上可以成功制服姑苏,那这天下也无人能再与您相争了,届时,乱世局面会以最快的速度终结。
清澄双目坚定下来,齐熬起身揖礼:既然王上决意已做,那,今后的重心,我便优先放在对仗姑苏和营建常水营上了。
感觉到齐熬情绪的紧绷,燕燎有些烦躁,但燕燎也不能明确告诉齐熬,说本王是重生回来的,你们眼里最难的诸如姑苏城防之类的,对本王来说反而是最小的问题。
不想让齐熬因此一直牵肠挂肚,怕他接下来的日子里都吃喝不香寝食难安,燕燎无奈,叹了口气说:齐熬,生逢乱世,最苦的不是我们这些征战的人,最苦的,是外面流离失所整日担心受怕的百姓。
他决定告诉齐熬,他为什么会选择先动姑苏。
齐熬微微一愣。
本王前些年征战,要兵没兵要钱没钱,所以求的是稳,所以打的是慢。可现在,本王的兵马日益强盛,本王不能光顾着求稳,也要为颠沛流离的百姓着想了。燕燎嘲讽一笑:本来打这天下,就是想让天下人过得好点,若是常年烽火不断,不是糟心吗?
揉了揉眉心,燕燎眸光暗了下来:不仅如此,本王还忧心一件事。
齐熬早被燕燎的一
番话震在当场了,他忍不住把天书拿出来攥在了手里,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目光又散成了迷茫。
天下大乱,齐熬求的是乱世终止,求的是天下太平。所以他希望效忠一个明君,希望明君有朝一日结束乱世,能给百姓带去平安。他一直这么希望着,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打赢每一场仗上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大安和姑苏,稳妥和冒险,这是一场选择。
燕王可以选择先对付大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大安气焰,将战场挪到中原,在中原和大安、和姑苏,打一场耗时未知但胜率更大的仗。可他选择的是主动迎击姑苏,是先去面对最棘手的敌人。
燕王选择的是冒险,是走险路,真正是为了百姓着想考虑。
齐熬开始脸红,从头红到了脖颈,紧紧捏着他的天书,躬身行礼:燕王豁达。
燕燎完全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齐熬想了多少东西,可是忽然被夸赞了句豁达
豁达什么呀燕燎嘴角一抽,心说自己哪里豁达了。
本王也不是没想过先动大安,可是,姑苏那里,本王放不下一个人。
常年征战会迷住人的眼睛,很多人会失去本心,忘记自己最初想做什么的也大有人在。一开始本王想的是不能输,是一定要赢,要赶紧去到咸安,把狗皇帝腐朽的统治推翻
可每当我从战场上卸甲回来,包扎我的伤口,看到我身上的刀疤,我就会想到一个人,就会想到他过得日子一定是差劲极了。
他现在看上去是光鲜亮丽了,可他身上中着毒,在那么残暴的人身边,每一天一定是咬着牙的,是提心吊胆的
说着说着,燕燎低下了头,清朗的声线变得发沉:
可能他不觉得难,可能他习惯了。他习惯了身边的人残暴,习惯了提心吊胆,习惯了咬牙隐忍他隐忍了十年,那十年隐忍他说,是我教会他的
燕燎以为自己在漠北的那十年已经够不是东西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不是东西!三种毒啊那都是些什么毒!真是给吴泓晟那畜生脸了!
可吴亥宁愿承受也要留在姑苏,也不回来找自己
自己也没有办法不管不顾去姑苏找他。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在漠北,每一日每一日惦记着身在咸安的父王,焦灼,忧心,烦躁,日不能安。
可是吴亥跟父王的情况又不尽然相同因为这辈子,归根结底,好像是自己把吴亥变成这副模样的。
燕燎:
毫无理智的迁怒报复,十年里把一个孩子苛待得几近疯癫,折磨地他不怕毒不怕疼,比任何一个人都有骨气,比任何一个人都更狠厉,可以在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身边生存下去。
是的,如今燕燎依然不知道吴亥的每一句话是真还是
假,不知道他的深情款款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所图。
可是燕燎再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因为这一切,都是这辈子的燕燎自己造成的。
在汝南沙场上滚石坠落后,在那一天收到姑苏的回音后,燕燎逐渐开始明白了。
他明白了,却又发现,覆水难收。
看着长案上的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绷起青筋,齐熬面上全是惊诧,他小心开口唤道:王上?
被人打断了念想,燕燎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