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岩没说话。
程然作为他的室友,却知道他昨夜又跑出去了的事情。见到他对着锃光瓦亮的大剑发呆了,便嗤笑一声,抬手指了一下:我知道了,昨夜找你方哥哥去了,为的此事。现在又在睹物思人了?
剑灵见程然伸出手指指自己,突然激动的叱道:无礼!居然敢指孤!
程然却一点也没被吓到,反而像是没听见一般,又从容不迫的打了个哈切:你那方哥哥可真厉害,什么都会。
嗯,方哥哥是很厉害。祁岩听到程然说方云厉害,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恭维,立刻就应下了。然后抬起头,将视线从自己的剑身上移到了程然身上,顿了顿,又道,这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程然又懒洋洋的看向他:哦?
祁岩再度解释道:今早晨练,一下便将白师兄的剑削断了。
程然自打上次白浩故意伤了祁岩,却又则难祁岩让他去挑柴打水,自己去顶班还被冷嘲热讽了之后,便对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这会一听见祁岩的话,来了不少精神:哈,那怕是要把他气坏了。
祁岩便横过剑来,向前递去,微微扬了扬下巴,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有兴趣看看么?
程然被他这么一说,当然有兴趣领教领教削铁如泥的宝剑了。
可他担心祁岩的本意是想在自己面前臭显摆。
担心他现在虽然一声不吭,等到自己接过去看了一会,说了一个好字,对方便要发作了一般暗示吹捧他的方哥哥。
程然就又迟疑了:你这么好的吗?
祁岩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只是又抬了抬下巴。
好吧。祁岩这仿佛不会说话一般的人每次主观评价什么,总能勾引起程然的好奇心,纵使知道有陷阱也还是好奇。
他便将被子丢在一边,自己站起身来接过了祁岩手中的剑。
程然甫一握住剑柄,祁岩便听到剑灵又炸了,骂道:贱民,孤是你想拿就能拿的吗?!
程然却像是听不到的,在那里自顾自的并指在剑身上来回轻抚打量,片刻后给出了一个保守的评价:做工不错。
剑灵继续骂道:贱民,岂容你点评,快将孤放下!
祁岩并未有什么想顺势恭维自家方哥哥的酸人举动,反而是抱着手臂侧身躺回了榻上,只给程然留了一个背影:剑刃也非常锋利。若是你觉得有趣,可以出去试试,别把屋里的物件弄坏了。
以往但凡是和那位方哥哥沾边的事情,祁岩是半点都不想和他分享,无论是拨浪鼓那个凡物还是那根昂贵的捆仙绳,都是他要都要不来的。
此时他还什么都没说,对方就主动拿给他看,倒是头一次。
程然寒碜他道:那我出去看看吧,我想今日的太阳定是从西边出来的。
祁岩大度的没做理会,而是又道:不急着还我,若是有趣你拿出去多玩会吧。只是走远些,别打扰我补觉。
程然听不到剑灵的嚷嚷声,应了声好,便穿好鞋袜准备出去了。
祁岩等了片刻,便听见门吱呀的开合了一下,伴随着程然的脚步,剑灵嚷嚷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停了。
祁岩抿了抿唇,在安静的氛围中扯过了自己的被子,将自己盖好了。
他昨夜基本可以算是一夜未眠,隔三差五便是如此,让他的精神不是很充沛。
祁岩躺在榻上,不消片刻的功夫便睡着了。
程然抱着祁岩借给自己的剑,在外面耍了一圈,劈了好几捆柴试了试剑刃的锋利之后,就又回到了屋中。
祁岩已经睡着了,他便没出声,自行将重剑放回了他边上。
然而程然看不到的是,重剑之上此时有细小的雾气在凝结,许久之后凝结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红色雾团。
剑灵对着程然吐了一口:tui。
居然敢用孤劈柴,贱民。
它吐完,就轻飘飘的飘到了已经睡着的祁岩边上,左右转了转。
这个就是它的剑认得新主人了,一个这么小的羸弱人修。真是太不济了。
剑灵转了两圈之后,就贴到了祁岩的眉心之间,片刻后在眉心处摊平了隐去了踪迹。
半梦半醒之中,祁岩仿佛又回到了昨夜。
方云在一片漆黑中点燃了一盏暖色的油灯,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正靠着石棺坐着。
片刻后,回过头来,看着他笑的眉眼弯弯,温柔的仿佛能让人融化进他的笑容中去,一下就吸引住了祁岩全部的心神。
他听见方云柔和的叫他:祁岩?过来。
祁岩看着方云对着自己缓缓的招手,心里仿佛有一个地方一下就被对方的动作拂软了。
他径直的走了过来,单膝跪在了方云面前,便见到对方纤细白皙的手中正握着一把三尺长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在剑身上慢慢轻抚而过,轻飘飘道:少年,好眼光。
他的手在此时看起来更加的骨节分明,更加的纤细了。
祁岩只觉得心里痒的厉害,便毫不克制的抓住了方云的手。
方云抬起了头,他的眼中仿佛带了某种朦胧的水雾。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方哥哥的手生的如此好看,不知若是十指交握该是什么感觉。
方云便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另一只手也放下了剑,转而轻轻抚过祁岩的手背,随后顺着他的指缝,两只手交缠在了一起,与他做了个十指交握的动作。
祁岩怔愣了一瞬,随后顺着自己心中所想,向前探身,轻轻的将一个绵长的吻印在了方云白皙的额头上。
然而还未等他将身子收回来,便听到方云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咙,从嗓子眼里发出了呃的一声奇怪声响。
祁岩心中一惊,停顿了一瞬,便感到唇边的触感有些不对劲起来。
这触感突然变得粗糙干瘪极了,就仿佛是突然之间变成了麻布被子一般。
祁岩低头看去,便见到方才还在温柔笑着的方云,此时目光空洞,四肢不断痉挛抽搐着,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漏气一般奇怪的声响。
方云竟在他怀里抽搐着干瘪了下去,很快变成了一具棕褐色的干尸。
与他交握的手指,也肉眼可见的从纤细白皙,变成了五根干枯的枯枝。
就仿佛被什么祁岩看不见的东西硬生生吸瘪了一般。纵使他拼命的抱紧了他,都毫无用途。
啊!
祁岩一下就被吓醒了,挣扎着坐起了身。
他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边上的程然已经在外面耍了一圈又回来了,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什么书。
那剑灵可能也是叫唤累了,也意识到了别人听不到他的声音,纵使骂别人贱民也毫无用途,便安静下来不出声了。
见到祁岩又一惊一乍,诈尸似的突然坐起了身,程然便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又怎么了?
祁岩意识到方才的是梦,便呜咽了一声,又捂着脸倒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