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突然就又再度想起来了:
那个方哥哥已经死了,他与祁岩之间再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 往昔所有的陪伴与一点一滴的记忆, 以及过往祁岩小心翼翼的讨好, 在那道雷劈下来的时候, 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是苍九云,且如今也只能是苍九云, 祁岩的不世仇。
与此同时,方云听到202又滋滋啦啦的说话了。
还是如信号不良或者受到了干扰一般叫人听不清。
但滋啦了几声后, 这次方云却听到它尖锐的高声喊了一句:二百五!
方云:?它在骂我二百五?
虽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定位,但当看到又有法宝袭来的时候, 方云还是毫不犹豫的挥剑将其削断了。
然后就又听到202尖锐的高声喊了一声:二百五!
紧接着, 方云又从它那一片嘈杂的电子杂音中分辨出只言片语:已累计超过五百
202说完,方云就感觉耳边只剩下嗡的一种巨大杂音, 紧接着就仿佛有一根锥子一下扎进了自己的脑仁, 又在里面搅和了一阵一般, 一阵剧痛。
比脑震荡还带劲。
方云被疼的一哆嗦,眼前一黑, 耳边只剩下剧烈的嗡鸣声, 那一瞬除了疼痛以外再没有其他的触感,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就骤然失控向下摔去。
他也突然就想起了二百五是什么意思。
他是苍九云,一个高配反派,他不能对祁岩好, 好一次二百五,好两次五百。
多来几次即刻灰飞烟灭死成渣渣。
所幸等他稍稍缓过来之时,黎无霜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大约是刚刚他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被对方接住了。
祁岩并不知道在苍九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见他突然径直的从半空中跌落,便冷笑着拔剑,觉得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好时机。
祁岩不再等待,提剑跃了过来,就要一剑劈死苍九云。
宗主就在自己身后,黎无霜丝毫不敢躲闪,赤手空拳的就要去接下这一剑。
所幸祁岩刚刚一直被人牵制,眼下不过是急于求成罢了,实际上实力还没有真的恢复过来。
黎无霜看准时机,双掌合十用力一夹,力道大的他自己额角青筋暴突,手心里也满是血。但却生生接下了祁岩的重剑。
黎无霜虽然不知道自家宗主是不是因为练功练岔了才做出如此不正常的事情,但他看得出来宗主是在帮眼前这人。
无论如何,帮了他,他就不该恩将仇报。
黎无霜瞪着祁岩,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畜生!
祁岩阴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
这张脸他也印象深刻。
合欢魔宗的左护法,苍九云的心腹。
那时候,这个人总是对着尚且年幼的他拳打脚踢,用棍子戳他就像戳一条野狗一样,还不断辱骂着:小畜生。
真好啊,都来了。
祁岩的剑被擒住,立刻侧身一脚踢来。
黎无霜生挨一脚,便觉自己胸口被踢得岔了一口气,不得不松开了剑锋,就势一把捞起宗主就跑。
一边跑一边叫:诸位还请助我,日后必有重谢!
正道修士基本都不认识他们两个。
虽然刚才方云看着是在帮助祁岩,但眼下明显反目又打起来了。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立刻有修士应下,缠住祁岩,帮着黎无霜打掩护。
这才让黎无霜得以抱着自家宗主脱身,带着方云往回赶。
以往宗主最讨厌别人去触碰他,哪怕自己是他的护法也不行。
但此时宗主就软绵绵的任由他抱着,头也向后绵软的仰着,由着惯性左右轻晃,似乎已经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反应了。
黎无霜试着叫了一声:宗主?
无人应答。
黎无霜抿了抿唇,心急如焚。
但他也清楚合欢魔宗并非什么安乐窝。
以往的宗中的安定,不过是因为宗主实力够强,足以服众罢了。
今日受此重伤,若是被人看到,恐怕就要不好了。
离着宗门还有段距离,黎无霜就立刻将外袍和披风脱下,胡乱的将方云裹了一通叫人看不清楚之后,才偷着带入了魔宫中。
宗中是有专门修医的魔修的,黎无霜不敢声张,只暗中叫自己的心腹去请,而后便要去解决掉今日见到了宗主狼狈样子的小魔修们。
等他处理好这些的之后,才再度回来,亲自监督着医修为自家宗主看伤。
他看到此时的宗主半睁着眼,眼角又渗出了两道血痕,仿佛是在泣血一般。且还维持着他将他放到榻上时的那个姿势,对外界没有太大反应一般。
医修看着方云,额角全是冷汗。他恐惧的扫了一眼黎无霜那张冰冷的脸,而后才迟疑着小声说:宗主并未走火入魔,也没什么外伤。
黎无霜闻言,拉长声调嗯?了一声,那医修便哆嗦了一瞬。
属下属下看着像是,神魂受损。
宗主好好的在练功房里练功,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伤及神魂?
胡言乱语!黎无霜立刻怒道。但思及可能之后还用得上对方,便只是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走关起来。
他又迅速在暗中召集了自己全部的心腹,交代道:宗主近日突破在即,需要闭关修炼。如果宗中有人胆敢讨论此事,格杀勿论。
而另一边,祁岩在一众妖修的簇拥之中,像是力量永远无法枯竭一般越战越勇。
临河之中一直血战了整整两日,诸多宗门才碍于各自的原因,纷纷撤退。
祁岩也迎着凡人和散修的欢呼,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殿宇中。
无论之前多么混乱,他始终没有将那些被他收集起来的灰烬弄散。
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祁岩便找出了一个水晶罐,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灰烬悉数收了进去,塞上瓶口,而后珍重的抱着,去了方云的房间,坐在那具石棺中细细的打量着水晶罐。
以往他若是想鸠占鹊巢的坐进方哥哥的石棺中,方哥哥总是要眉头一皱,进而说他的。
但今日任由他在石棺中做什么事,都不会再有人过问了。
祁岩指尖在水晶罐上轻柔的来回抚着,仿佛还夹带了某种隐秘的爱意一般。
方哥哥一定回来找他的,他只需要好好等着便好了。
他并没有真的失去方哥哥,方哥哥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他的身边。
祁岩想着,又取出了那只方云留给他的拨浪鼓。祁岩看着就笑了起来,进而轻轻摇动鼓面,发出邦邦邦的声响。
这里附着着方哥哥的一丝神魂,他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些。
虽然微弱,但也是方哥哥留给他的凭证。方哥哥一定会如以往每一次一般,顺着找过来的。
然而祁岩等了一日,等了两日三日,一直等了一周,都未见到有人来找他。
没有人再度来到他的身边,温柔的笑着,诉说着自己的特殊身世或是某种苦衷。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方哥哥再没有出现过。
日复一日中,那种仿佛有什么失控了的感觉愈发严重。
祁岩感到了一阵刻骨的孤寂,这种孤寂感比他在小世界中的那三十年更甚。
因为那三十年是一日比一日有希望,每每思及还会有人在外面想着他,便会有一种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