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3日【第八章·情趣图片】早上醒来,母亲还是未归。
刷牙时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头发蓬乱,眼圈很重,面色苍白,这不禁令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下了碗面打发过去,刚要上楼,大门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踩在楼梯上的我顿下脚步,两秒后,一身警服的母亲出现在门口。
似是有所察觉,她朝楼梯这看来,于是便看到了我。
我在原地不为所动。
她张了张嘴,接着低头开始换鞋,“起这么早?”“不早了,都快九点了。
”我说。
“是么,忙昏头了,”母亲穿上拖鞋朝楼梯这走来,她头发蓬乱,一大股、一大股粘结在一起,像沾了胶水,我的心莫名揪了一下。
她踩上楼梯,“吃早餐没?”我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瞳孔,一时沉默。
走到跟前,她朝我晃了晃手,“咋?人还睡傻了?”我还是沉默。
“啧,别挡道,困死了,妈要睡觉!”她微微用力把我推开,进房前,说,“对了,今不星期一么?噢!你没课,那晨练去,今天就不陪你了。
”来到小区器材区,开练前,我给小杨发了条短信。
这家伙是母亲的得力手下,昨晚出警,他肯定也在,从母亲那套话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练完后,我坐在按摩凳上,打开手机,里面只有一条短信。
点开看,只有八个字,警局机密,不可外泄。
看着这几个字,我愣了一会。
小杨以前对我都是有求必应,有些比如涉及杀人的案子也会和我讨论,这种机密都告诉我了,怎么这次就不行呢?我又发过去了一条:啥机密。
当然,他大概不会回,回了也基本是拒绝。
回去的路上,魏源来了个电话。
接通,“喂,”我说。
“远哥,我是魏源,咋样,吃早饭没?”“吃了。
”“听说昨晚出警了,好像是到空井码头,咋样,没出啥事吧?”“你问这个干嘛?”“好奇嘛,像我这种市井小民,不就爱八卦么?”“敢八卦到警察身上,真有你的。
”“哪里的话,这不是关心时事嘛,为市局的行动担心,这不是一个好市民的基本要求嘛。
”我不知道他这话有几分真假,但我确实也不知情,于是便实话实说,“就那样,我也不知道,没啥事,先挂了。
”“这样啊,那行,远哥你先忙,再见!”···一连风平浪静了几天,十一月十一号这天,正在班上上课,忽然听同学谈起早上警察搜查凤凰楼的事。
只听那人唾沫横飞,描述得绘声绘色,令我不禁感觉他仿佛就在现场。
说,警方突击搜查了凤凰楼,带走了几名工作人员。
具体原因不清,但总之凤凰楼最近一直被警方盯着,现下出这么一档子事,肯定是露出了什么马脚。
这家伙说到带队的母亲时,丝毫不掩那眼神里的光彩,说陈队长就是女中豪杰,照片里她带头冲进店内的场面十分霸气,那一身警服穿在她身上犹如一个战士般。
毕业后,他一定要考上市公安局,进刑侦大队,与陈队长一起办案,并肩作战。
其时,他声如锣鼓,我能想到全班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他身上,我也能想到他这番话说完,接下来要遭到“集火”的必然是我,于是我很识趣地装死——趴在桌子上睡觉。
中午,母亲送饭,我问她,“听说早上警方行动了一回?”“你消息挺灵通,这都知道。
”母亲挑挑英气的柳眉。
“怎么样?确认是罪犯了吗?”我把装着盒饭的袋子拎在手里。
“没呢,在审。
”母亲撩撩头发,我感到周遭有许多目光射来。
“行,保持联络,”我学着正式警察那般的严肃口吻,“我要获取第一手信息。
”“皮得你!”母亲捶我一下,“真把自己当警察啦?”我作哀嚎状,“不你说的,要勤学好问,咋这会又说起我来了?”“行了,吃你的饭。
”母亲打开车门。
“记得汇报啊!”母亲丢过来一个白眼,人来人往里,钻进了警车。
下午放学,我站在教学门口,等了半小时,母亲来了个短信,说正在提审,没空接我,要我自个在饭堂解决。
刚要走,一辆紫色的兰博基尼带着浓烟与轰鸣停在我身前。
车棚降下,露出那张熟悉的白皙的脸,“怎么,阿姨还没来接你?”“嗯。
”我点点头。
“没吃饭吧?”他副座上没人。
我重复点头。
“要不上我车?”“干嘛?”“吃饭啊。
”他大笑。
“跟你吃一顿太贵了,吃不起。
”“怕啥,我请客。
”“请客也不去。
”“啧,你咋还犟上了呢?”来来往往人挺多,紫色兰博基尼无疑成了焦点。
“走了。
”我转身。
“你去饭堂?”我没回头
。
“我也去,一起吧,上我车!”十分钟后,我和秦广一同出现在学校饭堂的三楼上。
点菜时,虽然这家伙没怎么吭声,但从他那略微粗重的呼吸就能看出,他对这里的菜品并不满意。
扫码付款,找了个靠窗偏僻的位置坐下。
在我扒了几口饭后,我瞥了眼,发现这小子始终没动筷,对着一盘饭菜干瞪眼。
我说,“找我啥事?”过了两秒,他说,“没事,难道有事才能找你?”我轻哼了声。
在我把饭干到将近一半时,他终于吃了第一口,嚼了挺久,令我不禁怀疑他这盘饭是不是真的馊了。
他说,“陈警官最近忙不?”我扒饭的动作没停,“问这个干嘛?”“啧,陈警官每天为我们市里的事奔波、操劳,关心一下不是应该的么?何况她还是我好朋友的老妈。
”我看向他,他也看向我,过了两秒,他问“咋了”。
我说“没咋”,然后继续扒饭。
“最近恐怕不能带你去浪了,凤凰楼被查了。
”我看向他,“不就抓了几个人么?”“不止,”他挑挑眉,“一个小时前又抓了一个主管,可能有啥新发现吧。
”我沉默,心里好像某个地方打开了。
“不过没事,”他笑道,“夜总会不止这一家,市中心还有好几家,要不就今晚?带你去玩点新花样。
”我想了想,拒绝了。
“啧,别扫兴嘛”他拍拍我。
“没空。
”我眼皮抬都没抬。
回到家已六点过半,虽然学校离家挺近,但凭我这双腿想走完一点多公里路实在困难——班上一位勤奋同学骑单车送我的。
告别了满头大汗的好同学,开门进屋。
书房里已经有人,敲了敲,“小远?”里面响起母亲的声音。
我开门进去,母亲一身警服,桌面上摆着许多散开的A4纸,她将手机上的视频暂停,看向我,“吃过了吗?”“吃了,”我走到抹了腊的棕色桌边,“看什么呢?”不等我伸长脖子瞧,母亲侧身挡了挡,“啧,有事呢,吃了就看书去。
”“看看也不行?”我撇撇嘴。
“警局机密,哪能让你随便看啊?”橙红色的台灯下,母亲末涂口红的唇瓣依然如水母般光润。
两天后我不死心,又给小杨发了短信。
我先问他最近工作怎么样。
他说他接了个苦差事,现在每天二十四小时值班。
我说警察值班不用这么久吧?他说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说那是啥。
他说他在保护一位证人的家人。
我问是谁。
他说不方便透露,如果我想知道,自己去问母亲。
扯了几句,我又提到凤凰楼的事,说怎么样了。
他说他是不会告诉我的,让我死了这条心。
聊天结束。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松了口气,至少案子似乎有进展。
然而两天后,菜市场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
死者为一大人、两小孩,大人是女性,小孩一男一女。
当天我自然没吃上饭,母亲带人去现场搜集排查。
我发短信问小杨死者是不是他要保护的证人家属,他没回。
但如果是这样,凶手无疑胆大包天。
当晚我才回家,之前午饭晚饭都在食堂解决。
回到家,母亲还是没回来。
手机里有两条短信,都来自母亲,一条是中午发的,说不回来了,我自己解决午饭。
另一条也差不多这样,不回来了。
刚走进房间,又来了短信,是母亲,“今晚可能加班到很晚,你早点睡吧。
”我捏着滚烫的手机,眼睛死盯在拼音上,却久久打不出一个字来。
母亲即便是发短信,也一板一眼。
句号、逗号非我所添加,而是本就存在。
良久,我叹了口气,发过去四个字——别太累了。
再次见到母亲是在第二天中午,她照常给我送饭。
看到她人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
丹凤眼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警裤脚和警鞋沾满泥点,唇瓣充满了末补充血蛋白的苍白,瓜子脸不再如以往那般圆润。
微风拂过,形销骨立的她让人担心被刮走。
“妈,”我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这些年来,我见过太多母亲为了公事忙得萎靡不振的模样。
这一次与往常并无差别,却给我一种再不阻止她某种末知可怕的事就会发生的感觉。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她笑笑,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牵强。
“你是不是一直忙到现在?”“有事,那不得忙啊,”她撩撩头发,走过来,“喏,拿饭。
”我照做,又问她,“你吃过了没?”她愣了愣,“吃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像要从其中找到什么一般。
过两秒,她瞪我一眼,捣捣我,“行了,奇奇怪怪的。
”“你是不是没吃?”我握紧
了拳头。
她沉默了会,“没胃口。
”“你老这样,一忙起来就吃也不管睡也不管。
”我的声音大得路边的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母亲有些不知所措,东张西望了一下,“行了行了,那么多人呢,回去就吃,回去就吃。
”见我可能气消了点,母亲转身上车,关门前,探出头来说,“干站着干啥,回去吧,放心,妈一会就吃。
”望着警车渐行渐远,离我大概有几米远时速度似乎降了下来,这令我不禁定睛看去。
透过车窗,隐约看见母亲回过头来,又似乎没有。
然后,速度明显加快,扬长而去。
···晚上,母亲没来接我,也没短信。
但我却松了口气,因为这代表她睡着了。
睡着了,就挺好。
步行到家已是满头大汗,但我并不觉得累。
母亲的确在床上,大概没洗澡,警服就挂在旁边的椅子上。
窗帘半拉着,与她平缓的呼吸一起,像浮游植物流动的茎叶一样摇曳。
母亲睡觉喜欢踢被子,一如此刻,大半被子耷拉在地,她朝门侧躺,白花花的大腿近在眼前,身上是保守的白色内衣,乳房鼓鼓的,几缕黑毛从内裤边探头探脑出来。
我内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下。
给床上的警花盖好被子,我把目光投向了窗边办公桌上的那个平板电脑。
平板是锁着的,我输入母亲的生日,顺利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