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逐流道:知遇之恩,不能不报。
魏无羡语调神情陡转阴鸷,厉声道:笑话!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温逐流身后便传来了温晁的凄厉哭嚎。
这样的魏无羡,无疑是令人恐惧的,但跟魏无羡相熟的亲朋好友,却从魏无羡的疾言厉色里,觉出了几分悲凉。
魏无羡自己想这样吗?
不是的。
他没了金丹,又想复仇,剑道他已经再也拾不起来,更不用说凭他当时体内稀薄的灵力,想在乱葬岗活下来都很难,如何能靠着稀薄的灵力出来?
他只能另寻出路,在乱葬岗那样的地方,能琢磨出一条生路,已经是殊为不易,谁还能强求更多?
温晁爬到墙角,拼命往木板里挤,仿佛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缝隙之间挤出去。
谁知,天花板上突然啪的摔下一团红影,一个身穿红衣、面色铁青的长发女人重重摔到了他身上。
这女人乌青的脸、鲜艳的红衣、漆黑的长发形成刺目可怖的对比,十指抓住温晁头上的绷带,用力一撕!
这绷带是刚才温逐流给温晁涂完药后重新缠上的,药膏、皮肤和绷带正粘在一起,被火烧伤后的皮肤原本就十分脆弱,被这样猛力一撕,霎时间把还未剥落的疤痕和格外薄的皮肉一起撕了下来,连嘴唇也被撕掉了,一颗凹凸不平的光头,瞬间变成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光头。
温晁当场便晕了过去。
听到他惨叫的刹那,温逐流立即转身欲救,一声尖叫响起,魏无羡脚边的鬼童已扑了上去。
温逐流右手一掌拍出,正中鬼童脑门,却觉手掌剧痛,那鬼童张开两排利齿咬住了他。
猛甩不脱,温逐流便无视了它,径自去救温晁。
那鬼童却生生将他掌上一大块肉咬下吐出,继续顺着手掌蚕食下去。
温逐流左手抓住鬼童的脑袋,似乎要徒手捏爆这颗冰凉幼小的头颅,那面容铁青的女人把血淋淋的绷带扔到地上,仿佛一只四脚生物,瞬息之间爬到温逐流身边,挥手便是十条血沟。
一大一小两只阴邪之物围着他撕咬纠缠不休,温逐流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竟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虚无之境内数万修士,见到温晁和温逐流的惨状,只觉得心里痛快,但很快他们又意识到,不是他们,感到痛快的是此刻他们共情的魏无羡,而不是他们。
温逐流侧首见魏无羡含冷笑旁观,突然朝他扑去。
魏无羡无所畏惧,正待出手,瓦碎顶塌,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屋檐上落入驿站的二楼,挡在温逐流和魏无羡之间。
温逐流一怔,这时一道紫光流转的长鞭猛地袭来,绞上他脖子,呼呼地在他颈上缠绕了足足三道,猛地一提。
温逐流高大沉重的身躯被这条电光长鞭吊了起来,悬在空中,当场便传出喀喀的颈骨断裂之声。
与此同时,魏无羡瞳孔一缩,拔出腰间一只笛子,旋身站起,原本在撕咬温逐流的鬼童与青面女迅速退至他身侧,警惕地望着两名陌生的来人。
他们身后,温逐流还没有立即死去,脸色爆红,浑身抽搐,兀自挣扎不止,双目圆睁,眼珠几乎爆出眼眶。
鬼童冲蓝忘机和江澄龇牙不止,敌意尽显,魏无羡微微扬手,让它收回獠牙,目光在蓝忘机和江澄之间来回扫动。
三个人,竟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魏无羡没想过,这么快,他就会遇到江澄和蓝忘机。
二人从屋顶落下来,显然在屋顶呆了不短的时间,魏无羡根本不确定他们到底看到了多少,还是全都看到了。
魏无羡此刻心底复杂的情绪,清晰的传递给虚无之境的所有人。
魏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旧友。聂怀桑想起如今的魏无羡,不禁唏嘘。
半晌,江澄一扬手臂,扔了一样东西过去。
魏无羡想也不想,举手一接,江澄道:你的剑!
魏无羡的手慢慢落下。
他低头看了看随便,顿了一顿,才道:谢谢。
莲花坞出事前,他还想着,若是他的剑能封剑,不被别人使用就好了。
而今,剑拿了回来,他却再也用不了。
心中的痛意传遍全身,他恨不能将手里的剑扔出去,这样就不用一直提醒他,他已经没有了金丹,再也使不出令人惊艳的剑法。
但是不可以
会被发现的!
江澄瞳孔一缩,捂住脸,又哭又笑,魏无羡你这个!!!
蓝忘机的脸上从来没有什么表情,但感应到魏无羡此刻的痛苦折磨,眼眶也湿润了。
魏婴的剑法极其精湛,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又是半晌无言,忽然,江澄走上前来,拍了他一掌,道:臭小子!这三个月,你跑哪里去了!
这虽是一句责骂,语气里却尽是狂喜。
蓝忘机虽没有上前,但目光始终锁定在魏无羡身上。
魏无羡被江澄这一下拍得整个人一愣,片刻之后,也一掌拍了回去,道:哈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
方才他身上的那股阴冷之气被这两掌冲淡了不少。
江澄喜中有怒,用力抱了他一下,又猛地推开,咆哮道:不是说好了在山脚那个破镇子会合吗?我等了五六天,连你的鬼影也没见着!你要死也不死在我跟前!这三个月我忙得头都大了!
魏无羡一掀衣摆,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摆手道:都说了一言难尽啊。一群温狗当时也在挖地三尺地找我,在那儿守着把我抓了个正着,扔一个鬼地方去折腾了。
他一边说着,那青面女一边手脚并用地朝他爬去。
方才她撕咬缠斗时满脸狰狞,可伏到魏无羡身边之后,那张青色的面孔贴在魏无羡的大腿上,竟恍若一个千娇百媚的宠姬,正在乖巧地讨主人的欢心,嘴里还发出咯咯咭咭的笑声。
魏无羡斜斜坐在桌边,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
魏无羡为什么要隐瞒?
怕江宗主担心吧?
但是他受到这样的折磨,可以说是从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的,他难道就不想得到一点关心?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是温情。
所有人看向她,温情坦然的面对所有人的注视,苦笑道,你们也不想想,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有进无出的凶煞之地,魏无羡一旦说出自己被温晁丢进了乱葬岗,他就要解释他是怎么出来的,最重要的是,江宗主若是知道他被丢进了乱葬岗,立刻就会请医师给他检查身体,看有没有内伤,但魏无羡体内没了金丹,他不敢让医师替他检查身体,甚至后来的射日之征,哪怕受伤再严重,他都要隐瞒自己受伤的情况,装作自己很强大,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没了金丹。
江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刚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他很清楚,温情说的都是真的。
蓝忘机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愈来愈冷峻。
这画面虽然让江澄有点不舒服,但他此刻更为愕然,道:什么鬼地方?我仔细盘查询问过镇上的人,都说从没见过你这个人?!
魏无羡道:你问那镇上的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怕多生事端谁敢跟你说实话,而且温狗肯定下手段封过口,当然都说没见过我。
江澄骂了一声:一群老匹夫!又追问道:什么鬼地方?岐山吗?不夜天城吗?那你是怎么出来的?还变成这样了,你这两只东西是什么?居然肯听你的话。之前我和蓝二公子接了夜袭围杀温晁温逐流的任务,结果被人抢了先,没想到会是你!那些符篆也是你改的?
魏无羡眼角瞥见蓝忘机一直在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吧。我说在某处发现了一个神秘洞穴,里面有神秘高人留下来的神秘典籍,然后就变成这样出来大杀四方了,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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