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正当正午,阳光照着禅房外的那片白沙,微光如尘,宛如沧海。沙海东西两边各立着一块白石,极简,也极致。
陆安迪就看着这两块石头。
他们聊了一阵,茶道程式开始,她才收回心神。
早就听说日本茶道仪式严格,程序繁琐,宾客之间都有既定的礼仪,这里显然进行了简省,至少他们不用鞠躬,不必跪坐,洛伊的腰一直很直。
像他那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不会跪着吧。
但简省的只是喝茶的人,不是冲茶的人,和服少女起身,郑重地拜过秋花、字画、器具,才重新坐下来,取出腰间一块红色小巾,开始拭擦茶具。
擦完茶碗、茶杓、茶筅各种器具,收起方巾,才开始投茶、注水、调膏、击拂、点打每个程序一丝不苟,极尽仪式之美。
最后少女左掌托起茶碗,右手轻轻旋转,将茶碗正面花纹旋转到客人面前,轻抚碗身,这是敬客。
第一杯奉给洛伊。
再从洁器开始,各种仪式重复一次,第二杯奉给陆安迪。
全程人声寂静,仿佛默片,入口满腔苦寂,就像亭外的枯山水。
再看白沙与孤石,只觉一种空寂散淡充塞心灵,就在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侘寂。
一种似乎是残缺,又似乎是完满的空。
有些怅然,又有些欢喜。
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梦幻泡影,如朝露疾电,似乎只有那样的空,才能容纳那无形之大的孤独与寂寞,让心灵得到浮游天地的自由
再回过神来,却看到面前的老者正在对她微笑。
内藤先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身后的翻译对她说:陆小姐,内藤先生请你沏茶。
然后捧出一个木盒,放在她面前。
那是她和洛伊在町屋里用的茶具,还有一个漆器小罐,盛着最后三杯茶的茶叶。陆安迪看向身边的洛伊,洛伊对她点了点头。
那是按你的意思来就好的意思。
陆安迪开始沏茶。
日本茶道的美,在于形式之美,器具之美,流程之美。但陆安迪要沏的,却不是茶道,而是茶。
茶就是茶,去其形式,还其本心。
心是饮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