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并没有刻意讽刺,而是实事求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十岁开始接受严格的写实训练,坚持了差不多有十年时间,你第一次开始看伯里曼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画断过几十斤炭条。
他第一次如此谦逊地总结,毫无尖刻张扬,我做得比你好,只是因为我做得比你多。
他曾经勤奋的程度,大概会超出陆安迪的想象。
画完后,他把那根剩下一半的炭条递给她。
如果别人愿意给你机会,就不要害怕尝试,我让你来这里,不是想考你画得怎样,而是要你体会两者之间的联系。他突然停了一下,侧头思索,像是想到了什么。
洛伊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教导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上沾满黑色的炭粉,差点就要殃及他雪白的衬衣,陆安迪心头竟有一刹感动。
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他跟着就毫无征兆地站起来,快步离开。
他是去洗手。
回来之后,洛伊就不再管她,而是换了一支机械铅笔继续自己的画稿。间中除了让模特变换姿势与表情,他没有再对陆安迪开口。
模特不愧专业,不仅姿态生动,而且情绪拿捏准确,表情语言堪比演员,清纯的时候像天使,忧郁的时候全身都笼罩着令人心碎的颓废,当被要求表现出无性、禁欲的时候,眼神中竟会透出一种淡淡的机械感。
看来价钱比普通模特贵十倍并不是没有道理,至少在这一点上,Raymond倒是认真办事,没有坑他。
一个小时后,洛伊取出手机,给自己的铅笔稿拍了照,发了封email,然后打了个电话。
陆安迪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的不是英语,只听到一片弹舌音。
简短的沟通后,洛伊挂了电话继续画草稿,沉默多时的模特却突然开口。
洛先生,我能说几句话吗?
洛伊似乎心情好了些:说。
我叫蜜雪儿,洛先生,你的德语说得真好,我男朋友从小在汉诺威长大,你们的口音听起来毫无分别!模特赞了一句才问,听说洛先生在苏黎世读大学,是ETH的高材生?
洛伊皱了皱眉。
来这里之前,我签了一份肖像权授权书,上面有您的名字,因为好奇,就顺便了解了一下。你知道,我在圈子里也有些熟人朋友,大设计公司最年轻的设计总监,你的知名度并不低。
蜜雪儿看他没反应,继续侃侃而谈。
我男朋友是个自由摄影师,楼下有间德国人开的手磨咖啡店,他经常在那里消磨时间非常巧,他也认识今天跟您一起喝咖啡的那位先生,一位很厉害的独立策展人,发掘过不少星光熠熠的天才,我男朋友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自己的作品能被他看上!洛先生您要参加今年慕尼黑的建筑展?
洛伊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