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头最烈,秦慎行虽然想与容易多说说话,哪怕现在容易还撑着伞,可他也觉得这日头会把容易晒伤了,便再次出言催促容易回府。
容易眉眼弯弯的说了声待会儿见,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了容府大门前的台阶,在门房的行礼声中,走进了容府。
而秦慎行目送容易身影不见后,这才走到李嵩身旁,对李嵩开口说了句:回府吧。
李嵩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好的,表哥。
没过一会儿,李府到了。
秦慎行和李唯回到府上,先是到膳厅用过了午膳,而后,各自回到了各自的院子里,准备换了身衣裳之后,再一同去容府找容易。
唯安阁,内室。
秦慎行屏退了下人,随手将书包放在了桌子上,走到屏风后,动作快速的脱去了身上的青松学院院服。
待到秦慎行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之时,他停下了动作,走到床边坐下,微微垂下了眸子,轻笑一声,开口说道:莫非,师父是梁上君子当上.瘾了不成?
这唯安阁里伺候的下人,早在秦慎行住进来的之后的,那一年时间内,全部都被秦慎行,想法子给换成了他的人。
在这唯安阁内,秦慎行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只要他不想,便透露不出半点风声。
秦慎行的话语刚落,一名带着面具的黑衣男子,从梁上悄无声息的落地。
黑衣男子也就是秦谨言,静静的注视了秦慎行好一会儿,而后,轻声叹了一口气,哎呀,怎么又被你察觉到了?徒儿你这次的速度,竟然比上次更快,这让为师不得不承认,你很快便可以出师了。
秦慎行勾唇一笑,名师出高徒,我有今日的功力,是师父您教导有方。
这话,秦谨言十分爱听,语带笑意,道:这近朱者赤,你本就生了一张巧嘴,这下更好,跟那个容小公子相处久了,把他的嘴甜,给学了个十成十。
这两者相结合,这下,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恐怕都裹着一层蜜吧。
对于这一点,秦慎行不打算否认,笑问:这世上之人,谁不爱听好话?嘴甜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说的也是。秦谨言笑道:这甜言蜜语,有些时候,善加利用一番,也是可以要人命的,可较其他法子省心力多了。
有些甜言蜜语,就如同那裹着糖衣的毒药,明知有毒,可还是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受它蛊惑。
这世上,有些东西,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秦谨言,本就生得五官平平,现下他又带着这张,张牙舞爪的鬼面人面具,穿着一身黑衣,还笑得这般开怀,如若不是秦慎行心里素质强大,早就被秦谨言吓了一大跳了。
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秦慎行别开了脸,直言不讳道:师父,你这面具,实在是太丑了。
秦谨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丑?!!秦慎行,你在开什么玩笑?!!!
秦慎行避而不答,道:师父,我可有对你说过假话?
秦谨言想了想,回答道:从未有过。
秦慎行轻笑一声,那便是了。
秦谨言有些不解,为何这么问?
秦慎行笑而不语。
秦谨言看着秦慎行脸上的笑容,再仔细一琢磨,这下,什么都明白了,感情他这好徒儿,变着花样在说他的面具丑啊。
不是为师说你,慎行啊,你这品味,实在是需要提升提升。说着,秦谨言冷哼一声,为师向来大人有大量,这次,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秦慎行微笑着说道:那便多谢师父开恩了。
你知晓便好。秦谨言双手背在身后,腰杆挺得笔直的,目光直直的看向秦慎行,说正事,你什么时候接手我的位子?
师父正当壮年,何必如此着急?秦慎行说着,从床上起身,走到衣柜旁,选了一身蓝色锦衣换上,常言道成家立业,便是先成家而后立业。我现在可是孤身一人,尚未成家,如何立业?
少来这套。秦谨言可不听秦慎行找的这借口,你跟我说实话,那个位子,你是不是不想争了?
以前觉得,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将那些人踩在脚下,再将他们挫骨扬灰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秦慎行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平静。
可谁又能料到,这跟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就连这颗心,都被他们腐蚀了些许,变得容易心软了。说到这,秦慎行的眉梢眼角都带上了笑意,自古以来,想来那高处,总不胜寒的。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很满意,暂时不想改变它。
或许,那些与我素未谋面的不相干之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相见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井水不犯河水吧。
秦谨言看着站在他面前,身材修长,俊美无俦,眉眼都带笑的秦慎行,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十二年前,那个雨夜之中,眼神空洞,木着一张小脸,瘦瘦小小的秦慎行。
时间过得可太快了,这十二年时间,便这么过去了。
瞧瞧,他这宝贝儿徒儿,从那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鬼头,到现在的个头都超过他了,也渐渐的羽翼丰满,能够脱离他的庇护,翱翔在这九天之上了。
秦谨言也曾有过心爱之人,可他们无缘共度一生,因此,秦谨言这么多年以来,都是独身一人,未曾婚娶生子。
秦慎行不是他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
只因秦慎行一句,想要那些抛弃他的人,从这世上消失,从五年前的那场燚临山别宫失火,乃至是更久之前,他们便开始谋划了。
可现在,秦慎行说什么?
秦慎行竟然说他不想争那个位置了。
这一瞬间,秦谨言的内心复杂至极,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失望哪一个多一些,轻声一叹,想不到,为了一个容易,你甘愿放弃这么多年的谋划。
值得吗?
或许是秦谨言不再年轻了,也或许是他不想看到秦慎行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没得到他自己想要的,于是,他神色凝重的再次问了句: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秦慎行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给自己的答案是值得。
容易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束光,他不想容易受到半点伤害。
容易这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可人,只适合被人用万分宠.爱作为养分,去浇灌他,好让他这的一生无忧。
倘若他要去争那个位置,容家作为保皇一派,容易身为容家的人,誓必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在这世上,他可以与任何人为敌,唯有二人,他是万般不愿的,一是秦谨言,二便是容易。
秦慎行是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之中,确定了自己对容易是何心意。
那一晚,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眉眼带笑,一袭红色云纹锦衣的容易,就这么闯进了他的梦中。
也就是那一晚,秦慎行做了个无比美好的梦。
美梦醒了,他对容易到底是何种感情,在那一刻,秦慎行的内心,已有了定论。
秦慎行没有回答秦谨言,但他的表情告诉了秦谨言,他的答案是什么。
秦谨言垂下眼眸,敛去了眸中闪现的点点泪光,勾唇一笑,若是值得,便顺从自己的心吧。
许多年前,秦谨言也曾经问过心爱之人,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他身负骂名,叛出师门,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