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
我妹妹刚出生,我妈就被我继父传染到赌瘾。我在镇上读书,有次回家,看见妹妹被我妈拿麻绳绑在柱子上,地上摆了两个馒头,一个痰盂缸。比狗还不如。
陶星雨气息些微不稳,顿了顿,低头盯着地毯的绒毛。
继续平淡地说:
后来我辍学逃走了,能养活自己后,偷偷回家看过一次。继父犯事儿被抓进去了,妹妹瘦得吓人,眼睛转也不转地看我。她小时候被摔过一下,磕伤脑袋,连话都不会说。妈妈还在跟人打牌。
苏千清呼吸放轻,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实在没办法当看不见,只好拜托住得近的大堂姐,每月付给她三千五百块,请她帮忙照顾我妹妹,顺便给我妈做饭。
那时候陶星雨要打两份工,睡最便宜的地下室。
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每月三千五百块。
就这样,她妈妈不间断地打电话骂:赚了钱给那臭婊.子不给你亲娘花,遭天谴的东西。
后来,她换掉手机号,再也不接妈妈的电话,只让大堂姐每隔一周打座机电话汇报下家里的情况。
本来也没什么,我早就慢慢习惯没有这个妈了。可半年前,我回去看她,发现她竟然戒了赌瘾。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底下,抱着妹妹认字。我还以为她真的变好了
结果,还是这样。
咒骂她,咒骂照顾她的侄女陶丽娟。
拿各种理由问她要钱,钱,钱。除了赌桌,她还能把钱花去哪儿?
翌日。
苏千清睡得迷迷糊糊,被电话铃吵醒,踩着拖鞋去客厅里接。
还没来得及喂一声。
陶星雨你快回来看看妈妈!
她一愣,瞌睡全消,忙谨慎地说:你好,陶星雨不在家里。
你是谁?语气有点警觉。
我是她朋友。
我是陶星雨的妈妈,劳烦托你转告下她,让她快点回家。
语气变得温和,甚至是斯文礼貌的。
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苏千清有点疑惑,不敢相信,您真的是陶星雨的妈妈?昨天也打过电话来对不对。
嗯,我让她别把钱给陶丽娟,那婊.子会害死我的。谁知道她不相信我无所谓了,我的病治不好了,我知道我快死了。快让囡囡回来看看我,最后一面
话说的一长,明显能听出来不对劲。
陶妈妈的胸腔像藏着什么似的,呼吸伴随着拉风箱声,嘶嘶地响,越来越沉重粗哑。
骂人的话出来,她觉得她应该就是陶星雨的妈妈。
苏千清想问清楚。
你个一阵混乱的摩擦声和辨不清的方言,电话砰地挂断。
嘟嘟嘟。
她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
心直直地往下坠,忽然,没任何原因,就相信了那番话大概是真的。
苏千清回神,赶紧拨给陶星雨。
电话关机。
三天的综艺拍摄不让带手机录制,还是正在飞机上?她不确定,在客厅踱步两圈半,转身跑去卧室,飞快地收拾好东西。
苏千清单手拿着装着换洗衣物的塑料袋,边下楼,边用手机软件订机票。
心还不停打鼓。
订好机票,终于冷静下来,把所有可能性和方案想好。
谢天谢地,她从小记忆力优秀。
谢天谢地,昨晚陶星雨才跟她说过老家地址。
好歹她能先去看看情况。
陶星雨的老家是个县城。
苏千清人生地不熟,候机前赶紧先联系接机的人。
路之遥一口答应,吹嘘着说:在国外你是我姐,在我老家这边啊,那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两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她走出机场,找他的车子。
很快看见那辆车牌风骚的白色奔驰车。
路之遥是苏千清大二交换到新加坡认识的。那天第一堂早课,她走在路上,迎面一辆自行车往她身上撞,她连闪几下都躲不掉,差点摔在旁边的人工湖里。
骑车的就是路之遥。他立刻下车扶她,各种道歉,说要请她吃饭。
苏千清从小到大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搭讪,没有比这更令人火大的。她拍拍衣服,勉强维持个礼貌地微笑,你既然知道要往右避开湖,就更该知道捏刹车。
路之遥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路解释。
边絮絮叨叨道歉,边还掏出钱包要往她手里塞钱。
苏千清被他缠怕了,差点报警抓他。
后来苏千清对这人有了了解,才相信那天确实是意外,纯粹因为他是个边骑车边发呆的二百五。
好久不见啊姐
路之遥摇下车窗,露出灿烂的笑脸,迎风捋了下头发,胳膊肘倚在车窗外装帅。
苏千清低头,调好手机导航,直接把他从驾驶室的位置拉下来。
完全没理会他哇哇乱叫的抗议。
一路超速地往陶星雨家开。
车子开到大路的尽头。废墟般的黄土地坑坑洼洼,毫无规则地堆放着各种建筑垃圾,铁管已经锈掉大半了。空无人烟,连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苏千清:怎么没路了?接下来往哪儿开。
导航开始瞎指路。
她转脸看看路之遥的迷茫表情,知道问他是白问,边拨给警察,边解压性质地调侃说:地头蛇,你家不是修公路的吗,怎么问你个路都不知道。
那吃蛋的还不会下蛋呢。
打完电话,苏千清叹口气,熄火拔钥匙。
接下来的路得下车走。
路之遥没有抱怨,不以为然地点点头,陪着她走在刚下过大雨的湿软泥土里,还以为没多少距离。同学过一年,他知道苏千清最讨厌走路。
谁知走了半天还没走到。
他摸摸头,双腿开始发酸,转眼看着木着脸反而加快步伐的苏千清。
心底暗暗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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