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能回应就好了。】
唐青亦打开隔板。
【我听见了。】
【我正在做出回应。】
唐青亦与五年前的棠糖对视。
她的眼神是可怜而稚气的,说得着急了,甜细的乡音便缀在话尾。
未长成的娇嫩花苞,含羞带怯。
唐青亦终于揪出了这个胆小怯懦的家伙,她是这么的柔软、娇气,好像碰一碰就会留下深深的指痕。
她都不敢仔细看唐青亦。
她悄悄躲在唐青亦不曾留意的时光里哭成湿漉漉的小动物。
可是唐青亦是那么厉害,她随随便便地死去,醒来便捉住了棠糖。
把她捉到明亮的光线下。
把她捉到自己面前。
被熟悉的目光包裹着。
隐隐的愉悦,在心腔攀延开连绵的小花。
第4章
十一点了,熄灯吧。上床的女生贴着面膜,开口道。
棠糖还没回来。常铃解锁手机看了眼,果真到了时间。
你管她干嘛?另一个女生刚刚打完一把游戏,战绩似乎不错,语气还算平和。
估计又被陆千兰逮着,玩了会。等陆千兰觉得无聊了,就放她回来了。
四人寝,常铃与另外两位都是本地人,只有棠糖来自离锡市五百多公里的南方小镇。
那个小镇贫穷、落后,连普通话都还没有普及,全校也凑不齐一只手那个地方的人。
是啊,常铃,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陆千兰她们有分寸。女生对着化妆镜看了看,顶多就是吓吓她。
过于稀松平常的口吻,难免让人心惊。
常铃欲言又止,终是道,那要是这次,陆千兰玩过火了怎么办?
好歹是一个宿舍的,我们
女生正拍打着面部,闻言,意有所指道,这么关心她?
这么关心她常铃,那你去找她呀。
你别每次光在我们面前叽歪,说人家可怜。真觉得人家可怜,棠糖被堵着骂脏话的时候,她嘴笨胆子小,你上去帮她骂回去啊?
她嗤笑,就用你刚刚跟我们说话的态度。
班里的人对棠糖并不反感,甚至由于棠糖实在生得纤细白嫩,安静、脾气又软,部分对她观感不错。
但陆千兰的针对,也没有人肯站出来。
谁愿意自找麻烦呢。
常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她哑口无言。
她确实也不愿意,因为没有必要。
我哪知道,陆千兰和棠糖在哪。常铃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
宿舍安静下来,玩游戏的女生重新戴上耳机。
常铃尴尬得难以疏解,她起身去关灯,脸色难看。
都是棠糖如果不是因为她,常铃也不会一时怜悯,更不会被抓着嘲讽,像活生生揭开一层皮,血肉都是辛辣的。
恰时,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很轻微,小心地收着动静。
很快,一个细白的身影进了宿舍,带着潮气,想必是担心闭舍,所以匆匆忙忙赶了时间。
棠糖没有台灯,她就着上床女生的灯光,把书包放在桌子,又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
谢谢。棠糖小声道。
女生没搭理。
常铃仔细辨了辨,听不出棠糖是否带了哭腔。
难道,陆千兰今天没扣着棠糖?
可她明明看见陆千兰带着几个人站在厕所隔间外。
棠糖抖开折叠整齐的薄被,把自己整个包裹住,头也深深埋进去。
柔顺细滑的长发,留了些许在素净的床单,发尾蜷成小小的弯。
倒是腻白柔软的肌肤,遮掩得周全。
这样瞧上去,棠糖依然是战战兢兢的一团。
常铃仿佛出了气。
.
唐青亦晨起下楼,盯了会脚上的室内鞋。
她磕了磕脚跟,贴合舒适的款式,但总有些违和。
小姐,用饭了。阿姨煲了鱼片粥,放了干贝和玉米,鲜香软糯。
唐青亦尝了尝,眉慢慢蹙起来。
怎怎么了?阿姨紧张道,味道不好吗?
她与唐青亦的接触只限于早晚两餐。
往常,唐青亦从未对她的餐品进行过任何反馈,鱼片粥也是以前给唐青亦准备过的。
所以,此刻唐青亦异样的神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心中预设了种种糟糕的可能,唐青亦的余光从她身上轻掠,低头用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粥。
没事。她道。
白瘦指尖与描金瓷碗映衬,手背的肌肤薄透,浅青色的脉络工笔般细细吻合。
唐青亦坐得很直,细瘦的腰线勾勒出盈盈的轮廓。
她微微垂首,后颈露着一小片雪白肌肤。
安静、优雅。
唇色被粥染得红润。
.
早读。
棠糖,你数学作业呢,借我看看。后座的男生抬脚踹了踹棠糖的椅凳,见女孩下意识缩了肩膀,便自得地笑了笑。
棠糖能减免学费进一中,成绩自然是不差的。
但她严重偏科,英语听力和写作几乎拿不到分,所以才在开学排班时进了七班。
男生对她有点意思,但棠糖连与他说话都不敢,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借作业之由与棠糖亲近。
况且,女孩的作业确实正确率高得令人咋舌。
欸,快点啊。男生把手中的习题卷成一卷,戳了戳她的肩膀。
男生下手没轻没重,棠糖正低头翻找书包,一时不察,直直撞上了课桌。
啊轻短的痛呼。
似乎真的撞得严重,女孩纤瘦的身子伏在桌沿。
她一手触在前额,细白的手指轻抵,口中小小抽气。
男生这下坐不住了。
喂!他把习题扔在桌上,站起身,要碰棠糖又不敢。
教室从各处传来视线,有好奇,也有不满,甚至含了怒意。
怎么了?他们嘈嘈杂杂。
那个谁跟棠糖要作业,人家动作慢了点,他就动手推人家。
服了,有的人是真的只敢专找软柿子捏。
寻常以陆千兰为首的小团体欺负棠糖,他们大多高高挂起。
或是因为女生之间的龃龉,顶多不过口头摩擦。或是陆千兰家境殷实,为了棠糖与她冲突,实属没有必要。
但时间久了,深知棠糖性子软又安静,他们对于陆千兰一流难免轻蔑和厌恶。
他们义愤填膺,深表同情。
现下自然也是。
棠糖耳边嗡鸣一片。
棠糖,喂,我没出重力啊。男生拉不下脸道歉,却也感觉束手束脚起来。
棠糖看上去实在太娇稚了,细细的腕子仿若一折即断。新生的植株般,未及葳蕤,幼净的瓣叶便细弱地打了卷。
他说着说着,有些无法为自己辩驳。
欸,不是,我真的
棠糖的眼睛蹭着肘部,眼睫颤了颤,缓缓抬了头。
男生还待讲些什么,却见女孩的手指探进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