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缱说:“西狄人才习惯在头上编辫子。”
北微人骨子里对西狄排斥仇恨,云子玑想必也不能例外。
湛缱是怕他心头膈应,就像很多人会膈应他这双异瞳一样。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镜中的子玑牵住了湛缱收回的手:“我喜欢陛下给我编辫子,无关乎其他。”
湛缱一愣:“你不介意?”
“为何要介意?”云子玑认真道:“并非所有西狄人都十恶不赦,比如陛下的母亲,比如沈大夫,都是很好的人,我憎恨的是挑起侵略的西狄蛮人,而不是所有西狄人,我想陛下和我是一样的。”
这番话,恰好也落进了赶来的沈勾耳中,他并不进殿内打扰,心中只想着,帝妃值得他倾尽毕生医术照顾。
云子玑的纯善过于理性,这番话若是被北微外臣听了,一定会招来指责与谩骂,说他亲西狄,说他有勾结敌国之嫌。
但他从来都是如此,就像儿时会愿意背负非议跟有一半西狄血脉的“怪物”湛小浅做朋友一样,他的心性宁折不弯,从未变过。
湛缱暗责自己竟将子玑和那些俗人归为一类,他笨手笨脚地替子玑编起辫子,忽然听云子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陛下今天跟准皇后说了什么呢?”
有周青提醒,湛缱已经开窍。
“准皇后”三个字,从子玑口中说出,格外值得细品。
“朕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
镜中的子玑撇了撇嘴,故意平移了上半身,被湛缱抓在手里的头发顺势滑了下来。
“陛下不想说别罢了,微臣不敢兴趣。”
湛缱笑着逗他:“真的吗?朕今日同她说了不少话,你不想听?”
云子玑的懊恼快藏不住了:“想必是耳鬓厮磨的甜言蜜语,我听了耳朵要起茧子的,谁爱听谁听!反正我不听!”他还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耳朵!
看他生气,湛缱又舍不得,全招了:“没什么甜言蜜语,朕告诉她,不用把先帝那道封后的旨意太当真,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当皇后,朕说了算。燕又柔也算是个通透之人,她若能想得开,日后朕还能保她体面给她赐一桩好婚事,若不识好歹,那便两说。”
他瞧见镜中的子玑把捂耳朵的手悄悄放下了,还抓着自己的头发重新放进湛缱掌心——允许他接着编辫子。
湛缱哭笑不得,忽而想起周青的话,便试探地问:“那子玑装火药时,心中在想什么?”
云子玑一怔,心虚得声音都弱了几分:“陛下终于想起来要追究我了吗?”
“朕只是在想,子玑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湛缱看着镜中的云子玑,别有深意地问:“是不是因为朕去见了燕又柔,所以子玑才心烦意乱,‘不小心’炸了屋顶?”
“......这两件事没有因果联系。”云子玑的一颦一簇都倒映在镜子中,落在湛缱眼底,他垂着长睫,无辜可怜:“微臣真地不是故意的。”
湛缱笑:“朕相信子玑不是故意的,无论如何,屋顶炸了,朕很开心。”
被提前移开桌子的火药是个可疑点,但湛缱不会追问。
真相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