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明曦堂。
她这一路都在埋汰萧凤卿的变态,直至跑到回廊处,才心有余悸地停下脚步。
日光明晃晃地射下来,细碎的尘埃在半空浮动游曳,像光影扭转而成的波圈。
适才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闪现眼前。
萧凤卿为何无端端性情大变?
晏凌回忆着明曦堂的画面,千头万绪充斥心中,她却捕捉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王妃,您还好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幽幽响起。
晏凌一震,闻言转过身。
月吟站在不远处,笑颜温婉。
“我很好。”晏凌道。
月吟碎步上前,她看着面前的晏凌。
衣衫不整,鬓发凌乱,表情惊疑不定,脖颈边还依稀能瞥见血痕,包括那个牙印。
月吟扬起唇,微微一笑,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晏凌:“您的脖子在流血。”
晏凌迟疑一瞬,接过了手帕:“谢谢你。”
“不必谢,日头高,王妃还是在屋里歇着吧。奴婢先告退了。”月吟的唇边露出两颗深深的小梨涡,恭敬地福身行礼离开。
晏凌望着月吟离去的身影,心头忽动。
她以前误以为春花秋月是萧凤卿的通房,印象最深刻的是秋眉,因为秋眉经常对她展露似是而非的敌意,印象最浅淡的,就是月吟。
月吟,人如其名。
不争不抢,温文尔雅,很容易就令人心生好感,她自然也不例外。
晏凌举起手帕擦拭被萧凤卿咬破的脖颈。
清雅的兰香扑鼻而来,像极了月吟这个人。
……
一日后,护送玉华公主的西秦使团如约而至。
朝中所有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都按品大妆,皇室宗亲的女眷皆出席迎接。
人群中,晏凌见到了睿王捧在心肝上的宝贝,周侧妃。
周静姝一身碧色宫裙,腹部微微隆起。
虽无倾国倾城貌,胜在气质温纯,人淡如菊。
晏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满身珠翠的吴湘儿,怪不得睿王偏宠周侧妃,吴湘儿太盛气凌人了,越发显得周侧妃需要男人的怜惜。
“宁王妃,我今日总算见到你本人了。”
周侧妃对晏凌屈膝行礼,晏凌连忙示意绿荞将她扶了起来。
“侧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周侧妃浅笑:“应该的,宁王妃与宁王成婚多日,我一直不曾拜见过王妃,这礼不可废。”
晏凌便搀了她在御街边站好,周侧妃感激地看向晏凌:“王爷总说宁王娶了个贤内助,蕙质兰心卓尔不群,本还打趣王爷大约是碍于情面颇有夸张,今日一见,静姝心服口服。”
晏凌微讶,周静姝居然私底下敢跟睿王如此相处?
她见过吴湘儿在睿王跟前谨小慎微的模样,与周静姝的大胆真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据说周静姝是普通的农女出身,睿王为纳她入府还花费了一番唇舌。
“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吴湘儿款步近前。
周侧妃福了福:“王妃。”
吴湘儿瞥过晏凌,眼波流转:“你想见七弟妹,和我直说就行了,这会儿人来人往的,万一不小心撞到你,本妃该如何向王爷交差?”
周侧妃仍是不慌不忙,柔声道:“姐姐教训的是,是静姝莽撞了。”
吴湘儿胸口发闷,周静姝总是这样,每次她想寻机为难周静姝,她都四两拨千斤地应对自如,反而是自己这个正妻落了下风。
晏凌笑道:“使团待会儿就来了,我们去前头吧,睿王今日亦是随礼部负责四夷馆的接待,我家王爷素来敬重睿王,昨天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我讲述睿王的骄人才干。”
吴湘儿和周静姝相视而笑,适才的暗流涌动不翼而飞,毕竟自家的夫君被夸,于妻妾而言都是值得自豪的。
吴湘儿疑惑地看向晏凌:“七弟妹,七弟呢?”
晏凌环视周遭,摇头叹道:“不知。”
吴湘儿眸子一动:“七弟就喜欢四处乱跑,还记得去年祭祖大典的时候,七弟也是遍寻不获,结果你猜怎么着?”
晏凌不露声色:“嗯?”
吴湘儿面露尴尬,小声道:“七弟喝多了,搂着一小宫女……”
话音戛然而止,吴湘儿递了个你懂的的眼神给晏凌,满脸不可言说。
晏凌脸色如常,不置可否。
吴湘儿讪讪,也不再提及。
三人按照宗室的位分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不多时,一列列西秦人自皇城的正阳门浩浩荡荡而来,负责出城迎接的睿王一马当先,雄姿英发。
晏凌凝眸看去,居然在睿王身边还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萧凤卿!
身旁似乎也有谁的目光深凝,晏凌回头一望,周静姝就站在吴湘儿身侧,低眉顺眼。
接收到晏凌的视线,她微微牵起了唇。
……
暮色苍茫,皇城门口挂起了八串红彤彤的大灯笼,将光线昏暗的长方形门洞照得纤毫毕现。
玉华公主在西秦皇室十分得宠,送嫁的使团皆是西秦帝后亲自挑选,送来的嫁妆也蔚为壮观,可见其的身份地位有多尊贵。
为了表示对未来晋王妃的看重,建文帝与晏皇后驾临御街亲迎。
睿王单手勒住缰绳,马儿长嘶,尦起蹄子人立而起,他面不改色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儿臣见过父皇!”睿王朗声:“儿臣幸不辱命,在城外的驿站迎来了西秦玉华公主。”
建文帝抚须赞道:“好,朕记你一功!”
萧凤卿有样学样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结果头差点被马蹄给踹到反方向,幸亏白枫及时出手,否则萧凤卿就得满地找脑袋了。
见状,建文帝哼了一声,晏皇后却笑意盈盈。
萧凤卿嘻嘻哈哈地跑到建文帝跟前,骤然拔高音调:“父皇!儿臣也幸不辱命,您得奖赏我!”
建文帝嫌弃不已:“朕可不记得派你出城了。”
萧凤卿一拍胸脯,天经地义道:“儿臣唯二皇兄马首是瞻,二皇兄帮父皇办差事,儿臣就帮二皇兄做事,是以儿臣一早就出城偶遇皇兄去了。”
话音落下,一众人都忍俊不禁。
跟屁虫见多了,没见过这么傻的跟屁虫。
建文帝啼笑皆非:“你啊你啊,给朕退一边去,丢人!”
萧凤卿仍是嬉皮笑脸的,他依言站到建文帝身边,目光在四周搜寻了片刻,看到晏凌,他眼睛一亮,兴奋地挥了挥手。
晏凌对萧凤卿那日吸食她鲜血的情景记忆犹新,碍于建文帝在场,只得勉强扯出一抹笑。
吴湘儿打趣:“七弟与七弟妹成亲有阵子了吧,这感情依然蜜里调油呢。”
“可不是。”章敏莲接腔,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晏凌平坦的肚子:“要是能早点传出喜讯,就更好了。”
晏凌冷淡地笑了笑,眸光投向停在正阳门前的华贵喜辇,比起所谓的妯娌机锋,她更好奇辇内的金枝玉叶。
礼仪官高声诵读两国和亲的文书,等两国负责接洽此事的官员交接完以后,一身大红喜服的晋王无精打采地走到了车辇前。
西秦宫婢恭敬道:“公主,请下辇,晋王殿下来接您了。”
车辇中悄无声息,红帘未被掀起。
宫婢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车辇依旧毫无反正,甚至连丁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眼底不免显出一丝狐疑。
莫非是长途跋涉,所以公主睡着了?
宫婢为难地蹙眉,轻声道:“玉华公主,您该下辇了,大楚的皇上和皇后还有晋王殿下特意来接您。”
等待良久,喜辇死寂如故。
这下别说晋王,就连大楚帝后都不禁不悦。
他们都知晓玉华公主是西秦帝后的掌中宝,可入乡随俗,既已嫁到大楚,就该遵守大楚的规矩,而非仗着公主之尊藐视夫君与公婆的权威!
前来迎接的宗亲命妇、文武百官都齐齐愣住了,摸不清这位玉华公主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大楚帝后对视一眼,晏皇后美眸一肃,忽然发话:“来人,去请公主下辇。”
她和善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沉冷,还有仿佛与生俱来的威吓。
大楚的宫婢战战兢兢靠近了华辇。
风声骤袭,站位近前的晏凌鼻翼翕动,倏地面色一凝,眸底闪过不敢置信的情绪。
“等等……”话还没说完,晏凌猛然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紧跟着,周遭的一切景物似乎都发生了晃动,从轻微到剧烈,短短几息,足以颠覆天地。
地动山摇的震感接连不断,晏凌迅速判断出这是地龙翻身,她无法站稳,身边也没有支撑物,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排山倒海而来。
周侧妃捂着孕肚花容变色,晏凌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是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