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晏凌不为所动,萧凤卿越发眉飞色舞:“我睡着那会儿还在琢磨呢,如果我真的抱了一只小白兔睡觉,那小白兔必定是世上最可爱最漂亮的。”
晏凌慢吞吞喝完茶,突然转身朝床榻走来,她神情不辨喜怒,萧凤卿不禁头皮发麻,受气小媳妇似的缩到了床角。
“你昨夜偷溜出去,是为了获取睿王那边的情报吧?”晏凌就势坐在床沿:“怎么样了?”
萧凤卿诧异了一瞬:“阿凌,你吃错药了?破天荒的竟然还记得关心我。”
晏凌不耐烦地蹙起眉:“你爱说不说。”
萧凤卿也不卖关子:“他们在今日的狩猎场动了手脚,其余的,我暂且也不知晓,不过我吩咐了白枫留在营地。”
晏凌哼笑:“宁王真是神通广大,没有能瞒过你的事,虽然不知所以然,知其然也好。”
萧凤卿厚着脸皮:“还得多谢娘子昨晚相助。”
提到昨晚,晏凌立刻端不起冷若冰霜的架势了,装腔作势地叫了小半夜,她连嗓子都是哑的,真是羞人又丢人。
沉默片刻,晏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小心吧。”
萧凤卿不满:“就这样?”
晏凌冷笑:“不然呢?”
萧凤卿依旧赤着半身,肌肉壁垒分明,不多也不少,身躯的线条极为流畅硬朗,结合了儒雅之美与阳刚之气。
晏凌看过以后,由衷地在心里给出了评价:这家伙身材是真的很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上次在洗砚堂的澡房也撞见过萧凤卿没穿衣的模样,可当时黑灯瞎火的,哪儿有现在看得这么纤毫毕现。
赞叹之下,晏凌不免多看了两眼。
萧凤卿余光捕捉到晏凌惊艳的眼神,既自得又骄傲,嘴角一勾:“再乱看,小心长针眼。”
“别多想,”晏凌一本正经,出奇的镇定:“以前在杭州的公门验尸,我从未见过有男子是公狗腰,见你有,我好奇罢了,人生在世处处皆是学问,我满足求知欲有错吗?”
“行,没错,你都对。”萧凤卿浅浅一笑,笑着笑着,萧凤卿忽然凝定晏凌:“阿凌,你没发觉,自己说话越来越像我了吗?”
晏凌一愣,她还真没发现,可经过萧凤卿这么一说,她如今的言行举止似乎是有点像他了。
萧凤卿挑挑眉:“阿凌,莫非这便是夫妻相?”
晏凌一哂,径自去木架上的铜盆洗脸,淡声道:“胡说什么,我看是近墨者黑。”
萧凤卿也不跟晏凌多计较,他拿过外裳穿好,不经意抬眸,瞥见晏凌的手腕戴了一条用络子编织的绿松石手串。
“你手上那玩意儿哪里来的?以前没看你戴,自己编的还是买的?”
晏凌拿毛巾擦脸:“自己编的。”
她这段时日天天闷在王府,根本没什么消遣,闲着没事干,她就和绿荞几个学做女红。
想想也是悲催,她昔年在杭州,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块手帕都不懂绣,眼下倒是能自己动手捣鼓一些小东西了。
这还不到半年,她就向内宅妇人靠拢了。
萧凤卿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定睛看了晏凌一眼,打趣道:“瞧不出来,我家王妃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改天也给夫君效劳下。”
晏凌麻利地拾掇好自己,一转身,萧凤卿还在磨磨唧唧地系腰带,她嫌弃道:“这一看就是个四体不勤的,你这二十年都是叫别人给你系腰带吗?”
萧凤卿决定实话实说:“平时都是白枫伺候的,这骑装的腰带确实不太好弄。”
晏凌无语,等了小半会儿,她认命地大步走过去,从萧凤卿手里夺过了腰带。
从头至尾,两个人都没想过找旁人服侍。
萧凤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低头找带钩的晏凌,心底莫名有点甜:“阿凌,你还真有一些做好妻子的潜质。”
晏凌微微弯身,满头青丝从削肩流泻而下,她双手圈过萧凤卿的窄腰,替他把腰带系好,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特别煞风景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做我儿子更好。”
萧凤卿:“……”
罢了,好男不跟女斗。
……
用过早膳,所有人都聚集在主营的空地前。
建文帝身着明黄纹龙骑装,站在观台上阔论了几句千篇一律的开场白。
晏凌不动声色地打量建文帝,发现建文帝看似身板健朗,其实内表孱弱,分明是外强中干的状态,就连说话的音量都没以前洪亮了。
想起萧凤卿说过建文帝命不久矣的事,晏凌的心头笼上了浓厚的阴霾。
渐行渐近的马蹄声蓦然拉回了晏凌的思绪,她转头望去,一眼就寻到了萧凤卿的身影,那人落在太子、睿王和晋王之后,慢悠悠的。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随着旭日冉冉东升,山林间云遮雾绕的薄霭渐次散去,万千清华水木沐浴在晨曦中。
萧凤卿坐在马背上,俊美无俦,挺直的身形犹如青松劲竹,他穿一身本黑色的骑装,以金线绣制的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至极。
注意到萧凤卿的远不止晏凌,几乎是萧凤卿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吸引了在场大多数闺秀的目光。
晏凌失笑,血统这种东西真的很神妙,因为出生大楚皇族,所以不管萧凤卿如何浪荡不羁,他身上那股矜贵优雅的气度始终无法磨灭。
在建文帝宣布过狩猎的规则与彩头以后,萧凤卿催马来到了晏凌身边,看上去急不可耐。
“王妃,你夫君可俊?”萧凤卿眉眼弯弯。
晏凌撇撇嘴:“你自己照照镜子不就晓得了?”
萧凤卿轻笑:“阿凌就是我的镜子。”
同晏凌站一处的还有其他皇子的家眷,听到萧凤卿跟晏凌大庭观众之下打情骂俏,深觉伤风败俗之余又生出了几分羡慕。
太子的眸光从萧凤卿夫妇的面上掠过,眼底有惆怅一闪而逝,倘若太子妃还在,今日陪他来回雁山的就是她。
睿王眯眸观察着谈笑风生的萧凤卿,目色微深,攥着马缰的双手紧了紧。
“王爷,”吴湘儿缓步走近睿王,自袖袋中掏出一块汗巾:“这是妾身昨晚连夜绣的,希望您此行平安顺遂。”
睿王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收好汗巾,尔后,慢慢看向吴湘儿身侧的周侧妃。
周侧妃温柔一笑,奉上一对新做的皮质护腕:“王爷,不求收获颇丰,只求您安康。”
睿王笑了,接过护腕,当众换上,叮嘱周侧妃:“你送的东西,本王很喜欢,有心了,在营地好生休息,等着本王回来。”
吴湘儿见状,捻着手指,指甲深陷进肉里。
紧跟着,东宫的邓良娣也送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
之后,这几个女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晏凌。
晏凌:“……”
她没准备东西,也不知道要送什么给萧凤卿。
吴湘儿饶有兴味:“七弟妹,你送什么给七弟?该不是背着我们偷偷送了吧?”
晏凌哑口无言,她转眸仰视萧凤卿。
萧凤卿玄月眉一挑,忽地倾身,单手扣住晏凌的手腕,迅速从她腕部褪下那串绿松石手链。
晏凌愣愣的,脑子一时间像装了浆糊,不太懂萧凤卿的用意。
萧凤卿扬了扬手中的手串,笑道:“阿凌亲手为我编造的手链,为什么不敢让我知情?因为害怕我嫌阿凌的手太笨?”
他煞有其事地端量着那串链子,笑颜顽劣又明快:“阿凌莫要妄自菲薄,这串手链编的极好,我很喜欢。”
言罢,萧凤卿亦是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戴上了那串绿松石络子,长度恰好,在萧凤卿的手腕仅仅缠了一圈,比晏凌的要少一半。
萧凤卿一脸幸福地转转手:“阿凌的手真巧。”
晋王调侃道:“七弟妹这礼物真特别。”
萧凤卿从善如流:“因为是我的阿凌啊。”
他神情愉悦,语气轻快,似乎真的很宝贝晏凌这个王妃,拿她当掌中娇疼宠着。
马蹄声此起彼伏,队伍开始有序地进入围场。
太子一马当先,睿王紧随其后。
晏凌的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她抿抿唇,嘱咐萧凤卿:“一定要平安回来。”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萧凤卿点头,他俯身揉了一把晏凌的头,随即提拉着缰绳,轻叱一声,烈马人立而起,尦起蹄子朝前方飞驰而去。
晏凌站定原地,目送萧凤卿的背影远去。
她动动嘴唇,明明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萧凤卿骤然勒住那匹枣红色的马,迎着逆光向晏凌转过身,发丝在他身后飞扬,金色的阳光在他周身镀上灿烈光圈,那一刻的萧凤卿,竟比凌驾云霄的朝阳还夺目。
“阿凌!”萧凤卿冲晏凌洒然一笑,高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他驱策烈马疾驶奔进了围场。
周遭的马蹄声纷至沓来,从清晰变成模糊直至彻底听不见。
晏凌始终站在远处,她眯眼仰望天空,回忆着刚才一幕幕画面,某个瞬间,竟有流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