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晏凌狐疑地审视萧凤卿,冷不丁拆台:“但是你刚才还说自己很痛,站不起来。”
她随手在萧凤卿被狼牙扎了两个血洞的手臂戳了两下,萧凤卿始料未及,立刻发出痛哼。
晏凌得意挑眉:“看吧,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搞定你,别逞能了,快去担架躺着吧。”
贺兰徵也笑睨着萧凤卿:“王妃这么紧张王爷,王爷又何必再令她担心?男子汉大丈夫好面子是人之常情,然而,过犹不及。”
晏凌对白枫微抬下巴:“别傻站着了。”
闻言,白枫立马近前,与赤鹄一左一右地架着萧凤卿躺上了担架,根本不由他分说。
萧凤卿:“……”
好想把这几个人打包丢到洋湖去喂鱼。
晏凌将萧凤卿交给了白枫照顾,她缓步走到坡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遍野狼尸。
崔烨依旧喋喋不休:“七嫂,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晏凌负手而立:“凭马蹄印。”
崔烨很崇拜晏凌,激动道:“七嫂真厉害,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都没杀过狼,今天竟然弄死了两头!”
沈之沛戏谑地眨眨眼:“等宁王养好了伤,让他请你们去花满楼吃饭宿妓压惊。”
晏凌淡淡一笑,豪爽地抬手指着坡地下的焦尸:“也别花满楼了,这几十头狼正好烤得透熟,要不洒点孜然先填个肚子?”
“呃……不用不用!”崔烨头皮发麻,一脸后怕:“以后我看到狗都会有阴影了!”
段佐托着血流如注的小臂:“王妃,现在不过是夏季,也非冬日,为何这里的狼扎堆了?”
晏凌目色沉然:“我去密林看过了,有人事先在你们所到之处的草丛撒了一些引狼的药粉,狼的嗅觉很灵敏,它们是循着味道盯上你们的。”
段佐眸光一凛:“有人存心害宁王?莫非是……”
这次所有人围猎的路线是睿王和晋王安排的,太子因丧妻之痛并未参与。
“嘘。”晏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最好烂在肚子里。”
那头,萧凤卿听白枫低声讲述了晏凌和晏皇后对峙的事,他深邃的目光定在晏凌窈窕的身影上,炯炯如炬。
“王爷,你说王妃回去以后会不会被晏皇后重罚?她可是为了您才私自离开的。”
萧凤卿眉梢眼角都蕴藉着温和,脑海深处在周而复始地回荡晏凌那句——“我得去救我夫君。”
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肯承认他的地位了。
他想象了一会儿晏凌彼时的情态,嘴角轻轻挑起,示意白枫附耳贴过去。
微风涤荡,掩盖了萧凤卿同白枫的絮絮耳语。
……
此时此刻,另一处密林。
睿王高居马上,身形笔直挺拔,犹如一柄重剑,他的双眼投向北方,眸色幽深。
见状,吴湘儿的胞弟吴远慎驱马上前抱拳恭维道:“恭喜殿下此次狩猎满载而归,届时看见这些猎物,皇上一定会很高兴。”
睿王淡漠地勾了一下唇,余光都没分给吴远慎,他在乎的不是什么猎物,他只想快点听到萧凤卿的死讯!
晏皇后曾经叮嘱过他,要他在回雁山给萧凤卿找一所埋骨之地,他左思右想,终于挑了围猎的地方,虽然死法悲惨,但胜在天衣无缝。
正想着,前方骤然闪出一条灰色的人影。
是他的亲信郭浩。
睿王的嘴角顿时一翘,然则近距离瞥见郭浩凝重的眼色,他迅速皱起剑眉,随后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身旁的吴远慎。
吴远慎知趣地避开。
“王爷。”郭浩疾步跑到睿王的马下。
睿王冷声:“如何?”
“本来都要成功了,谁知道宁王妃忽然和质子赶去了猎场,属下刚刚打探过了,王爷所料不错,那人的功夫委实了得,孤身鏖战了数匹野狼,可惜终究力有不逮,本来只差一步就能……结果被王妃救了下来。”
“一群办事不利的废物!”睿王面沉如水,攥拳怒道:“那个晏凌三番两次坏本王的好事,上回还在父皇面前试图把太子妃的死诬到本王头上,简直岂有此理!”
郭浩道:“王爷,此事该怎样善了?”
“慌什么?”睿王俊朗的面孔又恢复了以往的儒雅斯文,他冷冷一笑:“反正替死鬼早就找好了,横竖牵扯不到本王头上,反而能给萧凤卿沾上一身腥。”
郭浩立刻转忧为喜:“属下愚钝,还是王爷最英明!”
睿王微微眯起凤眼,眸光森冷地望着北边:“本来是天时地利人和的计划,眼下却被晏凌给搞砸,这个女人留不得了。”
“王爷想……”郭浩做了一记抹脖子的动作。
“本王是何等身份,岂能与妇孺一般见识?况且,晏凌也绝非寻常女子。”睿王的眸光阴沉欲滴:“本王的母后自有法子料理她,她是什么性子,本王最了解,倘若她要一个人死,那个人绝不可能寿终正寝,他们不是夫妻情深吗?届时,本王倒要瞧瞧萧凤卿那头表里不一的狼能否护得住她!”
……
晚霞斑斓,炊烟四起。
当萧凤卿遍体鳞伤地躺在担架上出现于众人眼前时,营地立刻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建文帝一行人早就回来了,他听闻晏皇后差点被沈淑妃误伤,火急火燎地去了主营看望晏皇后,熟料,尚未赶得及问罪始终跪在外头的沈淑妃,便惊闻萧凤卿遭遇狼群突袭的噩耗。
虽然沈淑妃算不上建文帝的心头爱,可萧凤卿毕竟是建文帝的幼子,且最近收敛了放浪形骸的行事作风,建文帝对他也渐渐显露改观的迹象,而且萧凤卿还立下过救驾之功,如此种种,建文帝对这个小儿子到底还是多了一份牵挂。
晏皇后作为建文帝二十多年的枕边人,一眼就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遂熨帖道:“皇上,臣妾的身体已无大碍,您还是去看一看小七吧,记得吩咐御医用上一些好药。”
建文帝对晏皇后的通情达理极为动容,想到晏皇后昔年的温柔解意,不免更为怪责沈淑妃的唐突。
安抚了晏皇后几句,建文帝快步而出。
“怎么莫名其妙遇到狼群了?”
邢公公躬身回话:“据沈世子透露,他们是在密林深处遇上狼的,那些狼分外狡猾,居然引着他们去了狼窝,宁王爷以身作则,为了护好其余的人,竟只身闯进狼窝厮杀,幸亏宁王妃及时赶到,不然怕是……”
建文帝倏然止步,诧异道:“小七什么时候有那么好的功夫了?他能保护别人?”
邢公公也有些不解:“那十多位随王爷进山的公子,都是这么说的,奴才刚才去看了看宁王爷,他受伤不轻呢,全身找不到几块好肉,奴才乍见也被吓得胆战心惊的。”
建文帝被邢公公这番言词给震住,停下的步子复提了起来:“御医可有赶过去医治?”
“院使已经去了,这会儿正在宁王爷的帐篷里。”
建文帝大步走到主营门口,不经意抬眸,恰好撞进沈淑妃含着泪水的双眸。
沈淑妃不提防建文帝会忽然出现,她愣了几息,随即飞快抹掉眼角的泪珠,轻声道:“皇上。”
建文帝脸色微沉:“收到小七遇险的消息了?”
沈淑妃的眼眶酸涩难当:“是,整座大营都传遍了,臣妾……臣妾……”
她泣不成声,字不成句。
见此情景,建文帝意外地挑起了眉梢,沈淑妃十七岁就入宫为妃,他还未曾见她落泪过,就算是当年为晏皇后挡剑导致终身不孕,她也只是郁郁寡欢。
建文帝依稀记得当年沈淑妃也是骊京的传奇女子,红衣策马英姿勃发,眼下却整日素衣清颜规行矩步,既不善妒也不跋扈,安安分分地在后宫栽花养草,这还是她初次在他面前失态。
所谓母子连心,大抵便是这样了。
建文帝的面色略微缓和些许,叫起沈淑妃:“既然担心小七,那你就随朕一块儿前去。”
沈淑妃娇躯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建文帝:“皇上……”
建文帝迎视沈淑妃黑白分明的鹿眼,叹息一声:“走吧,朕相信你应该也不是存心伤裳儿的。”
沈淑妃感激涕零,起身时,几不可闻的轻哼自她唇齿间溢出。
营帐寂静,建文帝将沈淑妃的痛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眸光一掠:“你跪了多久?”
沈淑妃被喜枝扶着走到建文帝跟前,柔声道:“臣妾误伤皇后,心中愧疚不已,是以从皇后病倒便一直跪到现在。”
距离午膳到现今,已然过去了六七个时辰。
建文帝沉吟着点头,悠悠轻叹:“你有心了。”
沈淑妃汗颜:“臣妾有错,请罪是应该的。”
建文帝拍了怕她的手背,不再言语。
挨近萧凤卿的帐篷,却见到一群人围在帐门前交头接耳。
建文帝扬眉发问:“发生了何事?”
众人见着皇帝亲临,立马敛去脸上的异色,不约而同地跪拜行礼。
建文帝察觉气氛不对,下意识以为是萧凤卿不行了,又问了第二遍:“你们方才聚在这里所为何事?”
一个小太监犹犹豫豫地站出来:“回皇上,管兵库的宋典吏悬梁自尽了,他留书一封,承认是自己调换了宁王爷那一队人马的箭矢,因为宁王曾经玷辱了他的亲妹妹……他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