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夜风送来冷酷冰寒的女音。
饶是贺兰徵,都被其中蕴藏的深刻恨意震了震。
贺兰徵拿起了船桨,轻轻一撑,船体便像荷塘中一颗珠子慢悠悠地滑进荷塘深处。
大朵大朵清嫩的荷花挨挨挤挤,小船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水塘花丛,浓郁的香甜沾上衣裳。
“可你杀不了萧凤卿。”
贺兰徵的眸光落在船桨上,没看晏凌。
“光凭我一个人是杀不了他,可这世上想杀他的,不止我。”晏凌歪头凝视着贺兰徵,讽笑,柔美的嗓音多了若有若无的诱惑:“兄长,你就不想利用我做点什么?”
贺兰徵蹙眉,今夜的晏凌让他很陌生。
他知道医长老的话带给了晏凌很大的打击,然而此刻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堵得慌。
他记起自己曾叮嘱玄一等人不要把顾昀安排镇国公侍卫救晏凌的事泄露出去。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当他觉得这只是无用功时,他已经这么做了。
他准备把晏凌长久地留在西秦,这想法初初只是水墨画中的轻浅一笔,借着伴随时间的增长,它的痕迹越来越深重,最终浓墨重彩。
“安阳,孤既然是你兄长,何来利用一说?”
贺兰徵放下船桨,取来一端七弦琴置于膝上,幽邈曲折的琴音盘旋在夜空直上九天,惹来远处鸥鸟遥相呼应,可见奏琴之人的心境有多淡泊宁远。
晏凌侧耳倾听一会儿,看看贺兰徵,指着那方七弦琴笑吟吟的:“你们这些争权夺势的人惯会用风花雪月或者阳春白雪来掩饰自己的野心,最后骗了天下人,连自己都骗了。”
贺兰徵琴音不断,悠远的眸子却投向了晏凌,淡声道:“所以,你不可以也不能自欺欺人。”
晏凌审视着贺兰徵,月华如练,满池素荷盛放在他身后,透白的晕色融进了那双柔和瞳孔。
“因为我是晏凌吗?”晏凌把玩着酒樽,嘴角冷冷地勾起,清冽的酒水倒映着她无甚温度的眼眸,她唇边的弧度渐渐敛起:“我以后不想顾忌那么多了,我要为自己活着,人生匆匆就几十年而已,我死过一回,痛过无数回,也该重新抉择一条路走下去了。”
贺兰徵抚琴的动作微顿,心里泛起一圈波澜。
理智告诉他,不能放任晏凌这么下去,但那封奏折的内容又倏然浮现在眼前,瞬间就有了天人交战的错觉。
此夜之后,无论萧凤卿当日想杀晏凌是真心或假意,对晏凌而言,都毫无差别。
不管萧凤卿的初衷如何,晏凌需要面对的,都是残破的人生还有终身再不能行走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