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夏良说。
早活了, 就是没心思说话。李猛抓抓脑袋,转过来面对着他俩, 把下巴垫在椅背上说。
你今天怎么了, 跟阿姨吵架了?柳小满这时候才敢问他。
哎。李猛长长地吐出口气,眼皮又耷拉下来,烦。
这人要么一句话不说,要么跟开了闸的河一样刹不住。
柳小满边做题边支着一只耳朵听他说话, 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李猛跟他老妈的关系随着升了高二分了班, 火药味儿越来越重他对学习恶心到宁愿怀孕,他老妈伺候他学习谨慎小心到像他真怀上了。
不仅从好好的家里搬出来,专门在门口竣工不久的二期租个什么都没有的破毛坯房方便他走读, 每天母子俩唯一的交流就是问今天学的怎么样,稍微有一点儿发觉李猛没努力,就要开始循环口述妈妈为了你工作都辞了,你这样对得起妈妈么?
老妈越这样,李猛越觉得压抑,俩人就这么恶性循环着。
循环到今天傍晚,俩人在饭桌上就爆发了。
老妈对这次摸底考很重视,专门去跟尚梁山聊了聊,回来就开始叨叨妈妈容易么。李猛平时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应付一下就过去了,但考试眼见着就来了,他也烦。
不仅考试烦,考完后拿个稀里糊涂的分数,想象一下老妈的反应,他连菜都咽不下去。
能不说了么?我让你出来租房陪读了?我让你辞职了?一股火顶到脑门儿,他直接摔了筷子冲他老妈吼了一句。
然后就被扇了个大嘴巴。
我真他妈烦爆了,我压根儿就不是学习的料,她怎么就不信邪呢?我真宁愿泡教室也不想回去了。李猛说完又有点儿心烦地耙了两下头发。
柳小满和夏良看着他。
李猛等了一会儿,连句安慰什么的也没等来,忍不住说了句:你俩都没反应的么?
什么,夏良说,你想要什么反应,陪你骂你妈?
李猛张张嘴,瞪着眼看他。
别说抽你一嘴巴,就是她捅你一刀,你不还是她生的么,不还是得顶个巴掌印儿来学校。夏良的表情像是听了个麻木的童话故事,手上甚至还在有一行没一行地抄着历史笔记。
我烦啊!李猛把自己挂在椅背上撅着屁股往下出溜,我感觉自己快疯了,我妈也快疯了。
夏良直接懒得说话了,嘴角翘了一下。
李猛转而盯着柳小满。
你柳小满眨眨眼,放下笔在校服里摸了摸,还真把前两天攒的几颗糖摸到了。
你吃糖吧。他把糖都抓了出来,放在李猛眼前的桌子边儿上。
李猛更无力了,啊一声抱住了头,有毒吧你俩!
柳小满确实没法在这种事上代入,跟李猛感同身受。
实话说,他还有点儿费解。
有个妈妈,妈妈放弃自己的生活,每天来给他洗衣服做饭,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关心着他的学习这种生活十年前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不知道他妈现在在哪。这么些年,连通电话也没有过。
樊以扬今天晚了一会儿,放学小十分钟才过来。
而夏良今天的屁股跟铁打的一样,樊以扬已经出现在柳小满座位旁边了,他依然丁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柳小满昨天半求半暗示地把人给撵走了,今天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开口说一样的话,人好好地抄着笔记呢,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樊以扬,喊了声扬扬哥。
樊以扬看着眼前的三人组,一脸莫名其妙。
咱俩见过!上周我们班卫生区,李猛虽然没有得到丁点儿安慰,但是发泄了一通以后,这会儿又活泛了,见了樊以扬就喊了起来,也不知道是酸的还是在真佩服又说:我记得他!文科光荣榜一哥,我们高一开学时候还是学生代表发言呢,叫什么来着
樊以扬。樊以扬看着他说。
啊!对,樊神。李猛点点头,笑嘻嘻地,我今天也跟小满一块儿,蹭蹭学霸的光环。
柳小满咧了咧嘴,对他这自来熟的程度感到微微的尴尬。
所以怎么坐?樊以扬问。
要不你坐里边儿?坐我同桌位置,我把桌子拼一块儿吧,李猛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跟夏良面对面,他反正桌上也空
不。没等他说完,夏良和樊以扬同时开口。
啥?李猛有点儿傻了,去看柳小满。
那我坐对面吧。柳小满说着就也要站起来。
你坐着,夏良对他说,别动。
李猛和柳小满:
那,我坐里面呗?李猛说。
这次没人吭气儿了。
樊以扬其实有点儿不爽。
倒不是不爽多了个蹭课的,也不完全是因为夏良也在,更多的不爽是因为这二位没点儿自觉,也没个眼力见儿。
这个李猛就算了,上次卫生区他对他有点儿印象,还不错,帮柳小满倒了垃圾该说自从柳小满残疾以后,从小学到现在在的每一个班,身边的同学他都会稍微了解一下。
夏良为什么在这儿死赖着,他是真想不通。
看不出自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么?简直就是幼儿园选出错误的那一项的数学题里的标准答案。
但他这个人除了学习好,自我控制也还不错。
像对罗浩一样,虽然他挺瞧不上他们的,但是每次罗浩他们跟他说话,抽风了找他要作业抄,他也不怎么有所谓,反正抄过去也不是自己的。
李猛现在就是反正听了也不是自己的状态。
他让柳小满带他一个,真就是带他一个,像他说的那样,宁愿在教室里待着也不愿意回家而已,摊着本书在桌上晾着,然后戴着耳机打游戏。
夏良也差不多,除了李猛扯着嗓子跟他说话的时候应一声,基本就没怎么抬头。
柳小满跟樊以扬脑袋顶着脑袋刷题,偶尔交流几句,柳小满用余光偷看他,觉得这种在勉强算是美好学习氛围中的夏良,面无表情写笔记的样子其实也挺是那回事儿的。
不过这状态也没维持太久,又抄了会儿笔记,夏良的手机来了个电话,他看一眼就站起来出去接电话了,柳小满听着他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们仨收拾东西准备各自回家,夏良也没再回来。
第二天是周三,摸底考前的最后一天,也正好轮到柳小满他们去卫生区值日。
还是上次的分配,两人一组,垃圾桶搁在中线上。
本来上周李猛和王朝两个冤大头倒了两回,这周该交给柳小满和夏良,但看着他俩一个残左边一个残右边,拿了扫把就没法拿簸箕的惨样儿,二人边骂着自己心软是傻逼,边又把垃圾桶拎了起来。
太客气了,其实没必要。夏良在一棵大法桐底下松松地靠着,看着他们说。
你来!李猛冲他吼了一声。
夏良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