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柳小满做贼心虚地吓了一跳。
嗯。夏良哑着嗓子应一声,继续看他。
你脸上掉了这个。柳小满伸手到他眼前晃晃,让他看那片小桂花。
夏良又嗯了声,他睫毛被照得金灿灿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很长。
动动搭在腿上的右手手臂,他攥着柳小满支在脸前的手拉下去捏了捏,拇指揩过花瓣,往柳小满掌心里磨:没觉得你要偷亲我。
柳小满错愕地张圆了眼。
这人是不是疯了?
他慌张地朝前面看了一眼,前排还有人在,睡觉的那个也已经醒了,不知道听见了没。
其实他们听见了也就只会当开玩笑,班里男生闹起来什么不可理喻的话都能往外冒。
但亲这个字眼听在柳小满耳朵里,连带着现在被夏良捉住的手,让他从手掌心到耳朵根儿都一圈圈疯狂发紧。
亲你个头!他通红着脸扥了两下胳膊才把手抽出来,不知道往哪放,蜷着指头就往怀里藏,藏完想起来还要做题,只能又掏出来抓笔,把脑袋买进卷子里不敢抬头。
薄薄的一抹桂花香在鼻尖上打了个转,柳小满掌心里还能感受到夏良摁进来的分量。
真要命。
他满耳朵水蒸气的声音,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夏良已经不要脸了。
连鼻子带脸全不要了。
连鼻子带脸全不要了的夏良在一旁看着柳小满,眼睛弯出很轻的一道弧。
真可爱。
第52章
运动会剩下的时间里,柳小满都在哄樊以扬。
用哄这个字儿不太准确, 因为樊以扬又不是个闹脾气的小姑娘, 没跟他发火, 没吵他, 也没不跟他说话, 该一块儿吃饭还是一块儿吃饭,该带他上下学还是带着他上下学。
他就是不跟柳小满多说了。
那天樊以扬生气后,晚自习放学,柳小满都没敢在教室等他来跟自己一块儿做题,心头惴惴地去大榕树前面盯着高三楼的楼道口,怕樊以扬不等他,直接骑着车走了,那他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樊以扬家道歉。
关键道歉的内容他都想不出来。
歉在哪儿呢, 他不该跟夏良再继续接触下去?
柳小满前后左右联系起来捋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先前还会因为没听樊以扬的话而愧疚, 中午被撞了一鼻子冷灰以后, 当时被撂下的心慌随着思考一点点儿地就变成了郁闷。
他觉得自己可能到了所谓的叛逆期,毕竟长这么大也没什么经验,一直没爸管没妈问的,跟爷爷也逆不起来, 头一次觉得不情不愿想反着来的体验给了樊以扬, 原因竟然是夏良。
可郁闷就郁闷在,他既不觉得自己跟夏良接触是多么值得大动肝火左挡右拦的事儿,又从心底里明白, 樊以扬都是为了他好。
对樊以扬有点儿不高兴,和不想让樊以扬不高兴,这两种情绪违和又毫不冲突地拧成了一股绳,绕口令一样绕着柳小满的脑子来回来去地磋磨,从中午磨到晚上,到了儿也没磨出个四五六来。
等樊以扬的时候他只能祈祷樊以扬的气已经下去了,万一没下去,他也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好在樊以扬从楼里出来后,看方向还是打算朝着高二楼走,要去他班里找他,柳小满连忙追着喊他一声,樊以扬听见了,停下脚步朝他走过来。
怎么下来了?他问柳小满。
不生气了吧?柳小满问他。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盯着对方看了两秒,樊以扬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既然已经下来了,那就直接回家吧。
当时柳小满松了口气,以为樊以扬这是没事儿了,他都没敢主动提夏良的话茬儿,樊以扬说什么是什么,说回家就跟着坐上自行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聊天,柳小满说,樊以扬接,偶尔笑两声,但没有主动引任何别的主题。
连着两天一直这样,柳小满终于受不了了。
樊以扬从来没跟他这样过,从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互相照顾对方的情绪。
现在他每天跟樊以扬一见面就紧张,分分秒秒每句话都忍不住去看樊以扬的表情,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怕万一自己这边儿熄火,樊以扬又不主动说话,两人之间就会陷入无言的沉默。
这种感觉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不狠,也不疼,甚至是隐形的,但是随时随刻都在,像软刀子裹在空气里不停地戳,直把他那点儿小郁闷给戳成了筛子,沁出粘稠的压抑来。
柳小满毫无处理这种关系的经验,只觉得闹心,闹到跟夏良待在一起时反倒心里更加敞亮,想到放学了要去找樊以扬,都有点儿不想走。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运动会结束,他们都重新开始上课了,柳小满明白过来,该说的根本躲不掉。
陪夏良去医院这事儿要是不交代清楚,樊以扬不定能不高兴到什么时候。
趁着坐在樊以扬车后座上看不见脸,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开了口:扬扬哥,那天我陪夏良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樊以扬没说话,车轮碾过一道路障,颠了一下。
柳小满只能继续:他那个胳膊是因为我弄断的,当时打石膏我也去了,那天他去复查,喊我了,我肯定得过去。
你弄断的?樊以扬终于稍稍往后回了个头,不是打篮球撞的么?
也差不多,反正都是篮球打的。柳小满简洁迅速地跟他说明白前因后果,就有球朝我们这儿飞,我想推他他想推我,推岔劈了,他捞我一下把自己甩在石头上,正好又有个棱,就咔一下
樊以扬又是半天没说话。
柳小满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儿,扬扬哥,他人其实真挺好的,那天还做了数学题,你不用非把他当成个混子。
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柳小满从后座上下来,绕去前面看樊以扬的表情。
樊以扬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点儿发怔,柳小满的脸一伸过去,他目光先朝柳小满的胳膊上滑,看一眼他空着的肩头,抿抿嘴:你注点儿意。
之后他没再多说别的,告了个别,让柳小满不用等他买饭,先去操场跑步。
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了,应该是没那么不高兴了。
但很明显心情不怎么好。
比他没说这事儿之前还不好。
柳小满站在原地望着樊以扬的背影愣了会儿,一只大手在身后从天而降扣在他脖子上,把他朝后转,柳小满肩膀一紧,转过去就对上夏良黑黢黢的眼。
看够了?夏良冲他抬抬眉毛。
柳小满最近被樊以扬不冷不淡的情绪磨出了条件反射,看见是夏良,绷紧的肩膀先松了下来,朝他笑了笑。
夏良嘴角也翘起来,揉揉他的后脖子:走吧。
跟夏良的相处,就在这种理论上应该尴尬又不自然,实际上却自然到要死、甚至很舒服的状态下稳步前进着。
柳小满觉得很神奇,他以为自己会在夏良说完那些不可理喻的话躲着他,像樊以扬叮嘱的那样拉开距离。
但是根本没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