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了?夏良又看他一眼。
没上头,就两瓶啤的。罗浩说。
夏良没说话,罗浩低头捡着地上的小石子慢吞吞地接着说:以前吧,我只当她不是你喜欢的款,不搭理就不搭理。后来吧,我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大概是你转学那片儿?老跟小残疾泡一块儿那时候,包括前阵子神经病让我给他本题,我就觉得吧
你再吧一个。夏良打断他。
罗浩跟他对视一会儿,感觉夏良不是让他闭嘴的意思,只是有点儿不耐烦,就咂了下嘴飞快地继续:我就觉得是不是你压根不是对黄慧没兴趣而是对所有女生都没兴趣,直接点儿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对小残疾有兴趣。
说完他自己呼了口气:操,憋死我了。
他边呼气边瞄着夏良的反应,夏良没什么反应,至少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好像没有要反驳的意思。
夏良也没打算反驳。他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掩藏自己的取向,只不过也没必要满世界跟人说。
不是兴趣。他从烟盒里弹出根烟咬上。
罗浩立马哦一声,他已经做好不管夏良认不认都把话题掀篇儿的准备了,把烟盒拿过去,自己也咬上一根,掏火机打火。
就是喜欢他。夏良接着说。
我靠!罗浩一火苗燎上自己鼻子,原地窜了个高,简直不是个人动静。
夏良从他手里把火机抽过来。
不是,罗浩干脆往地上一坐,揉着自己鼻子瞪着眼,你都不带否认一下的?
否认什么?夏良反问他,你问都问了,我承认了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也是罗浩眨眨眼,他拿夏良当亲生的兄弟待,亲生的兄弟喜欢男的,又不是喜欢狗,总不能不认了。
就算是喜欢条狗也
不是。罗浩把脑子拉回来,不是狗不狗的问题。
夏良莫名其妙地扫他一眼。
你喜欢他啥啊?罗浩思考一会儿,发出很真实的疑问,他一个,一个
一个残疾。
夏良知道罗浩想说什么。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也没想出能列个一二三掰扯明白的答案来。
操,见夏良没说话,罗浩认真地拧起眉头,你不是慕残吧?奔着想欺负人家喜欢的?
夏良的表情动了动,他立马举起手:当我放屁。
然后又开始叨叨:就算不说胳膊,你喜欢他啥啊?性格看着也没多好,温温吞吞的,也不太爱说话,回回都不搭理我
我看他好就行了。夏良说。
所以好啥啊?罗浩被酸得咧了咧嘴。
他在旁边认真地研究上了,夏良沉默着听他一条条往外码,心想他好的地方可太多了。
乖、软、听话,还带点儿倔,被温和包裹着、支楞在骨子里抹不掉的韧劲,以及那股能暖人的不息生机。
这每一点总结配合着的是他们每一次相处的回想:从见面说话,到接触熟悉;从玩笑逗弄,到确定心意。
他骨折的时候藏不住紧张的柳小满。
抓娃娃的时候从他嘴角蹭过去的柳小满。
跪在地上掉着眼泪咬着牙也要把爷爷托起来的柳小满。
知道他胳膊疼要去拿糖葫芦的柳小满。
还有他们试试的那次,那种事儿让试试就试试,眼角都红了也不躲的柳小满。
就连分手的时候,也在叮嘱他
操。
夏良像被分手两个字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回忆烟消云散,他耷下眼皮闷了口烟,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
而且就算你看他哪哪儿都好吧,罗浩还在发表见解,他只从夏良这边看出了端倪,并不知道夏良跟柳小满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张嘴就是一刀:人也不见得就喜欢你啊。
喜欢你?夏良特想抽他一个嘴巴。
那倒也不必。罗浩摆摆手,他要喜欢也该喜欢樊神,俩人青梅竹马亲亲密密的,天天一起上下学,你连个同学都当不成了,还
闭上你的嘴。夏良用眼神挺凶地打断他。
罗浩往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一脸原来你看樊神不顺眼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的恍然大悟。
罗浩没再说太多,他这人大大呼呼,但情商还够,知道了就点到为止。正好郭魏他们回来了,一群人跟大部队汇合,继续去闹。
夏良没什么心情继续,分手以后他一直控制着不去多想柳小满,突然冷不丁想了半天,又被啤酒催一下,心里胀得让人撑不住。
老妈第一个电话打过来他就回去了,回去后先不管三七地睡了一觉。
思维还接在跟罗浩的对话上,他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
梦里是他和柳小满分手那天,金红色的光铺在整层楼道里,上楼,说话,分手,眼泪,每一个步骤都那么清楚,梦里都剜着心让人喘不上气。
但是在最后一刻,他在柳小满转身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
手指尖一弹,他从梦里睁开眼,卧室一片黑沉,什么都没有。
当然什么都没有,他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
夏良闭了闭眼,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分手后他第一次认真琢磨这两个字,没有下意识去逃避。
分手?
两个人的手真的握到了一起,是一个人说分就能分的么?
又躺了会儿,他下床开灯,望一眼书桌上没做完的卷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水龙头开得很大,水花溅在大理石台上,他撑着台子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的水,听见老妈从卧室里出来,在喊他:夏良?
他抬抬手,在镜子上龙飞凤舞地划了个柳小满。
盯着名字看了会儿,他又抬起手,就着满掌的水一把将名字给抹了。
给我等着吧。
第97章
录取通知下来了,樊以扬的名字没什么意外地被拉成红条幅挂在学校大门上。
他们学校上一次考出这么挣脸的学生得掰着手指头往五年前倒, 柳小满在分数下来后就在学校的食堂、楼道, 甚至厕所等各种场合, 听了至少一万八千多遍樊以扬。每天从不同人的嘴里听着又有哪所掐尖儿的大学来联系了, 路上遇到樊以扬的班主任, 感觉她连着一个星期走路都想蹦高。
挺好的。
柳小满打心眼儿里为樊以扬高兴,不过也就只能高兴一下,心里很快就被别的情绪盖下去了。
自从那天在病房前听见樊以扬的自白,之后他们就没再说过话。
心情真的太复杂了,柳小满最初几天根本不愿意回想,整个人干什么都恍惚。
后来试着去理解,去接纳这个事实,他明白其实归根结底怪不到樊以扬头上, 怪也没用,事情已经出了, 胳膊跟童年一样都回不来, 但还是跨不过心里那个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