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季青临正冥思苦想,忽听耳畔一声轻唤,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霍绝的这段记忆还未结束,池若谷还在他身边。
从这声音的距离来看,池若谷此时应该已是蹲下了身来。
见霍绝没有反应,池若谷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像是无奈般的轻笑,用带着三分调侃三分戏谑的口吻道:既然醒了,为何还要装睡?是嫌方才偷听的还不够么?
第97章 一问惊醒梦中人
季青临心中一惊, 原来他早就知道霍绝已经醒了,却是有恃无恐地并未拆穿,甚至还任由他将方才的那些对话听入耳中。
听到池若谷这么说, 霍绝自然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直接睁开双眼瞪向了他。
随着霍绝的眼睛睁开, 季青临立即辨认出了这里的确就是当夜霍绝和池若谷二人所在的那块空地。
啧, 池若谷偏了偏头,感慨似的说道, 霍将军的眼神,还是这么凶啊。
霍绝的双唇轻轻颤抖,似是想说话却又因药力而无法出声,只得动用目光将他瞪得更狠了些。
将军想说什么?池若谷饶有兴趣道,不如, 让我猜猜看?
说着,他直接改蹲为坐, 十分闲适似的盘腿坐在了霍绝身旁,手搭膝盖道:霍将军是想问我为何要杀了你惊绝门的弟兄?还是为何要杀了你?
他自然知道霍绝无法回答,所以也并未打算等待回应,而是抬头看向前方, 很为难似的蹙眉抿嘴唔了一声, 随后重新低头看向霍绝道:其实,告诉将军也无妨。
听到这话,季青临简直都萌生了想要嘲笑他的欲望,因为在他从前看过的民间话本中, 所有坏人都是因为在对好人动手前为了让好人死个明白而说了太多废话, 最后被及时赶来的救兵打得一败涂地。
在季青临看来,这绝对是令人嗤之以鼻的愚蠢行为之首。
然而, 这一夜的结局季青临是知道的,池若谷并未如同那些话本中的坏人一般被赶来的救兵制服,所以其实对他而言,此举根本算不得愚蠢。
池若谷低头看着霍绝,目光甚至称得上温柔,口中不急不慢道:其实我与将军并无仇怨,甚至一直以来我都对将军颇为欣赏,这一点,想必将军是知道的吧?
季青临听得一阵肉麻,完全无法理解他此刻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般虚伪之言。
池若谷略显夸张地长叹了一声,很是惋惜似的继续道:若将军只是一介寻常人,说不定我还有机会与将军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将军偏偏是四季谷中人,和他们一样占了不该占的位置,所以,我也只好忍痛割爱,送将军一程了。
四季谷?他们?不该占的位置?
季青临听得一阵茫然。
按照池若谷的话来猜,他们指的应该是四季谷的其他人,但是,他自己不也是四季谷中人吗?不该占的位置是指什么?难道是四季谷其他人的存在对他产生了什么威胁或是妨碍?
季青临不知霍绝有没有听懂池若谷的这番话,如果没有,那池若谷的这个坏人未免做得也太不称职了些,连为了让人死个明白而说出的话都是这么隐晦含混意味不明。
至于惊绝门的那些弟兄,池若谷挑了挑眉道,他们原本是用不着死的,谁让将军恰好挑中了他们带来榆州呢?
季青临心中一寒,俗话说杀人不若诛心,而池若谷却是既要杀人又要诛心,明明是他对惊绝门众人下的杀手,现在却要将这罪责归咎于霍绝。
季青临感觉到霍绝吃力地咬了咬牙,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是恨不得将池若谷碎尸万段。
池若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刚一张开嘴神情便是稍稍一滞,随后偏过头去,侧耳静听了起来。
季青临心中一紧,立刻也跟着凝神细听,不消片刻便捕捉到了林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一声鹰啼。
白毛。
季青临心下了然,当夜他们在马车上正是因为听见了白毛的尖啼才会探头出窗去看,而后便看见了白毛身后空中绽放的烟花。
现在看来,白毛当时必然是在林中发现了那些尸体,这才会急着飞回去以啼叫声示警。
白毛的声音很是独特,霍绝自然也立即分辨了出来。
池若谷给解无移传信本就是瞒着他的,方才与右副使对话时又只提到了车而未提到人,霍绝自然不会明白他们谈论的是谁。
此时认出白毛的叫声后,他大约是想到了白毛与解无移形影不离,它的出现就代表着解无移也在附近,所以,霍绝立刻微微睁大了双眼,显然是以为自己看到了获救的希望。
此时池若谷已经转回了头来,看到霍绝这细微的反应后,他轻笑了一声,饶有兴趣道:看来相比于我,将军更喜欢先尊啊。
季青临心说废话,是我我也更喜欢先尊,难不成还喜欢你这个冷血无情之人?
调侃了这么一句后,池若谷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两步,从怀中取出了烟花筒,双手分握上下同时一拧,将早已准备好的紫色烟花放上了天空。
爆破之声响彻林中,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开来,霍绝呆呆盯着那一朵寓意着求救的烟花,显然是不明白池若谷此举是何用意。
池若谷随意地将烟花筒丢到一旁,走回霍绝身边跪地,扶他坐起身来倚在了自己怀中。
原本还想多留将军片刻呢,池若谷低头看向霍绝的胸口,轻柔地为他理了理衣襟,很是遗憾般地说道,可惜他们来得太快,也由不得我了。
说完,他偏头迎上了霍绝的目光,还未等季青临反应过来,他已是自靴中抽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霍绝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季青临跟着霍绝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是对这最后一击早有预料,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撕扯得几近昏厥。
痛,锥心之痛。
痛到令人窒息,令人绝望。
然而,这竟然还不是最可怕的事。
就在这仿佛永远没有终点的剧痛之中,他看见池若谷的嘴角微微勾起,双唇缓缓开合,说出了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季公子,疼么?
季公子
季公子
季公子
季青临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他仿佛感觉池若谷此时看向的根本不是霍绝的双眼,而是双眼之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