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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林间恰闻海妖乱
今日在塔顶, 你与那位太子的话我都听见了,水镜扭头看向他,继续道, 干预政事,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释酒轻笑了一下, 并没有否认, 转身走到搁着砚台的书案边,从案上拿过了一本摊开的书册, 走回窗前递给水镜,抬了抬下巴道:看看?
水镜伸手接过,先是将册子合上,看了一眼封页。
大虞新律。
这四个虞文端正遒劲,气势磅礴, 仿佛是在宣示着执笔者的刚毅与坚定。
不知怎的,水镜就忽然想起了那少年在塔顶时义正辞严的模样和他那坚定不移的目光。
水镜抬起头道:那位太子的手笔?
嗯。释酒应了一声。
水镜点了点头, 低头重新翻开了手中的册子。
整本新律皆是以虞文书写,仅仅只扫了前几条,他便发现这本新律与虞国现行的律法相去甚远,几乎可算得上是伐毛换髓。
从废除世卿世禄到将世家现有封地削减, 从推行统一科考到奖励耕织, 从兴修水利到将盐铁售卖权下放,这本新律几乎涉及了所有领域,从其细致程度便足以看出编纂之人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明察暗访和深思熟虑。
水镜想起了释酒在塔顶所言, 抬头笑道:你将它评价为刮骨疗毒都有失偏颇, 这哪里是刮骨疗毒,这是要脱胎换骨啊。
释酒笑了笑, 并未反驳。
水镜合上册子,又道:难怪那帮朝臣连党派之分都顾不上管也要同心协力一致阻挠,这新律若真是推行,岂不就等于是在给他们割肉放血?
嗯,释酒从他手中接回册子,认同道,所以从看到这本新律时起,我就知道他几乎没有胜算。
水镜道:那你还出言相帮,找国主相谈?
释酒平静道:我只是觉得他已耗费数年于变法之上,若继续执拗于此,不免有些
他似乎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水镜替他接道:可惜?
释酒深吸了口气道:或许吧。
水镜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干脆亲自出面确定国主的想法,让他知道国主心意已决,连你都说服不了,所以别再抱着虚无的妄想?
释酒叹道:是啊。
水镜想了想,道:其实若是他再强硬些,肯篡位夺权将他父皇取代,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释酒道:是,但他不会。
水镜努了努嘴,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本册子道:这里头应该也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吧?
这本新律针对的是各个领域的顽疾,不是仅仅看几本史书或地方志就能闭门造车得来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怕从小醉心于此,也不具备足够的眼界与阅历。
释酒摇了摇头:你是知道我的,旁人不问,我必不言。那些游历各国的见闻,他想知道,我便说与他听,至于他能否从寻得可取之处,又如何将它化为己用,就要看他自己了。
水镜点了点头,忽而轻笑道:若是这本新律出现的早一些,并能在虞国顺利推行,又或是大銮的动作再慢些,等他接替国主之位力主变法,说不定还真能撼动这天下格局。
释酒看向窗外,此时雨势已经减弱了不少,滴滴答答的雨珠从屋檐上坠落,在地上迸溅出小小的水花。
释酒盯着那些水花看了良久,才轻声道:生不逢时。
水镜偏头看他,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道:行吧,你愿意在这待就继续待着吧,反正若是大銮此次攻伐顺利,过不了多久这虞宫就该易主了,也不会再有你这国师的一席之地,你就好好珍惜你能独占一殿的日子吧。
释酒轻瞥他一眼,嗤笑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水镜对他的嘲讽不以为然,伸手从他手中抽出那册子随便翻了翻,道:这东西是孤本么?还有誊抄的没?
释酒抬了抬眉:怎么,又想顺回去和你那些册子一起藏你那破茅屋里?
水镜啧道:知我者莫若释酒也。
释酒摆摆手道:拿去吧,不是孤本,况且往后怕是也用不上了。
行,水镜也不客气,将册子揣进怀里,那我走了。
释酒眼看着他双手撑上窗沿,腹诽道:有门不走偏要跳窗,什么毛病。
刚腹诽完,便见已经撑起身子的水镜又落了回来,回头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释酒丝毫没有被戳穿的自觉,挑眉笑道:这么有自知之明?
水镜拍了拍手,一边往门口走一边道:我一猜你就在骂我有病,有门不走非得跳窗,是吧?
释酒笑而不语,水镜拉开门,忽又回头道:对了,太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释酒偏头道:哟?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呢。
水镜斜睨他一眼: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行了吧?别贫,快说。
释酒道:解无移。
水镜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道:走了。
说罢,出门几步跃起,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虽是出了虞宫,水镜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虞国境内,只在离海边不远的一处山麓挑了棵老树,垂腿靠在树杈上坐到了天明。
接下来去哪呢?
水镜叼着根纤草随意地想着。
曲谱没了,得寻个日子再去塔上听一耳朵
那个芪国小皇子不知如何了,抽空可以过去瞅一眼
大銮攻桑之战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路过可以去看看
虞国太子名叫解无移,为何国主会给他起这个名字?难道是取自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啧,那国主可真是个情种
水镜在树上一边看着日出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直至听见不远处有草丛晃动的窸窣声传来,他才低头往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
发出声响的是两个中年男子,头戴草帽遮着从树上滴落的昨夜残存的雨水,腰上挂着斧头,布衣松散,胸膛处露着大片黝黑的皮肤,肩上各扛着一根扁担,看样子是来这山中砍柴的。
水镜看了看身旁一片片仍在滴水的树叶,不是十分理解他们为何非得挑这大雨初歇的清晨来砍湿淋淋的木头。
当然,他也只是挑了挑眉,便继续抬头去看他的日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