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倫·弗羅斯特的音樂直到最後都未曾平和下來,他仿佛一定要越來越激昂,永遠不可停下。
這空氣好像也在震動,這城堡仿佛也在長鳴,他彈奏得不只是這架管風琴,還是這座古老的城堡、是這片山林土地、是七百年的時光流轉世事變遷。
不同聲調的樂聲合在一起,它們既激烈地紛爭著,又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強行統一,最後在一聲高亢的碰撞中,戛然落幕。
像是一場浩大壯麗的悲劇。
澤尼婭已淚流滿面,她緊緊抓著胸口,甚至沒有力氣去擦一擦眼淚、開口表示讚美,又或者是獻上掌聲。
弗羅斯特先生也是不需要這些的,他坐在琴凳上,既沒有起身也沒有轉身,好像已經化作那管風琴的一部分、那城堡的一部分,已與它們融為一體。
她們該離開了。澤尼婭恍然醒悟到。
她起身鞠了一躬,拉著莉婭離開了琴室。
直到她止住淚水,那音樂所裹成的陰影仍洶湧在她的胸腔與喉嚨,一節一節夯實進她的脊骨,釘進她的靈魂。
澤尼婭從未感受過哪一刻像這一刻這樣強烈洶湧的情感,她匆匆地在城堡中行走著,像行走在一架巨大樂器的內部,又像行走在一顆怦然鼓脹的心臟血脈里,她好像一直能夠聽見那浩大的音樂,好像這座城堡一直在對她訴說,可她過去從未聽得見。
現在她終於見到了,於是她終於知曉自己原來耳聾目盲。她沒有辦法停下腳步,直到前方再沒有道路。
澤尼婭茫然地停下,伸手觸碰前方冰冷厚重的石壁。
城堡在訴說。
古老磅礴的聲音撞進她心裡,難以言說的痛苦與思念在每一寸骨骼上生長,隨著骨化入血,隨著血化入腑臟,隨著腑臟化入皮肉。
澤尼婭在戰慄,她幾乎要蹲伏下來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但她身邊還有一個人,那可稱幸運。
她轉身擁抱住莉婭,哭泣得像個茫然的孩童:
「我……失敗了。」
莉婭擁住她,溫柔地撫著她的後背。
她什麼都沒有說,因為她不知道澤尼婭這洶湧的苦痛從何而起。她猜得到那是與澤尼婭七百年前的前世有關,但那是莉婭所不知曉部分。
於是她只能擁住她,以自己單薄的肩膀給予她些許支撐與溫度,直到澤尼婭失聲的淚流終於抽噎出聲。
「我在這裡。」莉婭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我在這裡。」
許久之後,澤尼婭才平復下來。
「你願意談一談剛才聽到了什麼嗎?」莉婭輕柔而小心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