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陽秋但笑不語。
管平波又道:“男子漢大丈夫,依附旁人過活沒意思。如今早不是先前,朝廷也管不著你們軍戶,何不出去闖一番事業?百戶所再好,也與你不相干。朝廷制度,做次子旁支的吃虧。你從我們手裡賺兩個零花錢,也不費什麼不是。”
孟陽秋忍不住問:“你還有錢?不是都在我大哥家麼?”
管平波敏銳的聽出了孟陽秋言語裡的不滿,笑道:“我阿爺最是個講義氣的爽快人,那點子東西算什麼?公子這般本事,若在我們家,什麼好東西沒有?你不信我,就只問我們譚大哥。我不怕當著你的面說話,貴所之貧寒,我們可是生平僅見。”
軍屯是管平波見過最蠢的制度,沒有之一。按照朝廷規定,不獨不能離開衛所,連通婚都只能找軍戶。而衛所卻是世襲,就如孟家,孟志勇襲了百戶,孟陽秋就只得依附兄長過活。作為預備兵員,他不能離開衛所去行商讀書,但也得不到軍屯的田地。人口繁衍,幾代下來,旁支淪落的跟乞丐無二。又有重文抑武,文官逐漸形成了官家豪強,大肆圈地,擠壓衛所的生存空間。許多軍戶淪為了豪強或軍官的佃農,飯都吃不飽,就別提戰鬥力了。
衛所制度的初衷,是為了減輕朝廷壓力的同時有充足的預備兵源。然而人是活的,不是皇權手中的提線木偶。他們需要衣食住行,他們還有七情六慾。豈是一個制度就能解決所有?孟志勇當然可以慫,他再慫都有祖宗家業,有朝廷俸祿,還有兵丁可供驅使,不到天災人禍且餓不死他。而孟陽秋呢?憑他再有本事,也只能混個候補。朝廷雖有武舉,卻因武職為世襲,多半也是世職走個過場,跟這幫旁支無關。可謂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沒有路。陳朝不完才怪!
孟陽秋嗤笑一聲,懶得接話。從竇家的排場便可知他們乃地方豪強。去地方豪強家裡做打手,還不如他打獵來的自由自在。橫豎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豪強許諾的“一番事業”,且打動不了他。
管平波本人是不大懂槍法的,她主要靠以前記的理論知識在長期的訓練中調整。然而研發畢竟沒有直接學快嘛!遂,繼續遊說道:“今次百戶所發了一筆橫財,看著多,卻又真夠幾日嚼用?今年吃完了,明年呢?你們是軍屯,堡外大片的田野。可土匪橫行,卡住了水道與食鹽,到頭來你們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還得與他們換食鹽棉花。一年到頭,盡為人做嫁衣。又有世間萬物此消彼長,石竹人口逐年減少,野豬自然逐年增多。你們種的田,還不夠野豬禍害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你堂堂一個習武之人,日日操心飯食,還有甚成就可言?我為何要殺入縣城搶上一把?蓋因我的人是該習武的,不是該上天入地覓食的。在此亂世之中,沒有自保的本事,早晚做了人家的盤中餐,還不如搏上一搏。我們立刻有了吃的,才能保持戰鬥力,不遭人欺辱。公子覺得我說的可有道理?”
見孟陽秋沒答話,管平波把那日從崔太太身上搶回來的嵌寶如意雲紋吊墜放在桌上,往前推了推:“此乃束脩。我等落難貧寒,還望公子莫嫌棄。”
孟陽秋瞠目結舌,寶石在石竹尤其難得,管平波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管平波笑容不變。錢是死物。這話並非誇張,而是現實。就如孟陽秋所說,她把周遭的土匪得罪了個遍,隨時處在死亡的邊緣。金銀本是為了延續生命而存在。一個金吊墜換提升鴛鴦陣戰鬥力的法門,怎麼看都覺得划算。之前的話是願景,但想打動人,金錢必不可少。可反過來說,只談錢不談情懷,同樣是不行的。因為她沒有足夠的錢去閃瞎人狗眼,就只好一半一半了。
金吊墜被推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