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話可謂可憐了。太子先前一時衝動,恨晉王害死了邵暉雲,發狠也要害死晉王的人。過得幾日冷靜下來,又怕孔彰果真吃了虧。晉王上位,總歸不好趕盡殺絕,後代只是沒落些。若是天下易主……太子想起北宋末年帝姬宗婦的遭遇,生生打了個寒顫。到底舍不下基業,倒真是為孔彰竭力周旋。可惜聖上並不信任太子,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孔彰此生所恨,姓唐的排在首位。聖上、淑妃、晉王、端愨,時時刻刻想剁了他們。叫關了幾年,心中恨意不但不消,反更勝三分。見了太子,著實有些同情。幾句交談,便知太子是唐家難得的和氣人,比晉王和端愨那對跋扈的兄妹好百倍,不明白聖上怎麼就放著個好好的太子不要,總想著立晉王那個草包。他哪裡知道,就是太子讚譽頗高,才礙了皇帝的眼。休說絕算不上明君的當今,便是史上赫赫威名的漢武唐宗,哪個的太子落著好了?後世臨近退休的老幹部,還整出個六十歲現象,不折騰一圈不干休,此時才到哪兒呢!
但眼下的局勢,孔彰也是頭痛欲裂。他前幾年心心念念回姜戎,想的是天高任鳥飛。誰料他岳父居然短短几年間一統姜戎,儼然入主中原之勢。他一個褐發綠眸的、在異域長大的中原人,夾在兩頭怎生是好?陳朝太。祖正是叫異族壓的喘不過氣來,才攜百姓抵死反抗,復了漢家河山。他到底陸氏親手撫育長大,過小日子他願選姜戎的自在,於家國大義上,實做不到眼睛一閉,安享駙馬榮華。當日與李恩會賭氣說姓孔不如姓姜,可他再是討厭孔家的虛偽,要他改了姓,也是不肯的。大不了另立一宗,絕口不提原孔家便是。
孔彰本是無數人捧著嬌著長大,入京後才頭一遭嘗著委屈是什麼滋味。偏生又不是正經官場磨礪,鎮日裡叫關在後宅跟那些狗屁倒灶的婆子丫頭鬥法。半點本事都來不及長,就碰上這等史上不知坑死過多少人的兩難選擇。他一個少年人能捋的清楚才怪!事到如今,去打土匪倒是件正經事,或許打打土匪,便能決出前路也未可知。略帶感激的與太子細細說了自家南下的大致作戰計劃,又問太子學了好些南方的氣候常識,足足在東宮呆了一整日才意猶未盡的結束交談。
眼見天色不早,太子親把孔彰送出門外,低聲道:“回去你只管推到孤絮叨囉嗦頭上,表現的不耐煩些,省的叫他們疑你。”
孔彰演戲演的心力交瘁,見了太子的模樣,忽的心中一酸,不由道:“太子辛苦了。”
太子笑著點點頭:“去吧,男人當做大事,休把辛苦委屈掛在心上。你還年輕,不知何為宦海沉浮。將來更艱難的日子還有呢。家去把《孟子。告天下》默寫一篇送來孤檢查!”
《孟子。告天下》里有那赫赫有名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之句。一語說的孔彰笑開了,衝著太子恭恭敬敬的磕了頭,從容告退。
太子嘴角勾起一抹笑,與其把孔彰坑死在南邊,不如收歸麾下更划算,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