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案報到御前,管平波無動於衷。歷史車輪向前,難免有犧牲。她不可能為了可憐這些無辜的生命, 而至更多人命不顧。她亦不怕讀書人的攻訐, 否則不會以搶親的姿態替韋高義辦婚事。她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舊的時代已然過去, 想混進官場,必須適應新的思想。於是管平波連發兩道聖旨,第一追究節婦們的死因, 自殺的不論,被自殺的其直系家屬問責,最高死刑;第二允許民間守節,然節婦家屬取消科舉資格。
兩道旨意,可謂正中讀書人七寸。正如林望舒所想,名利非名而在利,威脅其利時,自生的出百般手段萬般解釋。管平波知道過猶不及,有許多夫妻情深的,並不想再嫁旁人。然則偌大的國家,制定規則時,不能考慮太多因素。否則婦人們“人人自願”,她的法令便成一紙空文。節婦的傳統是極其殘酷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守到表彰與牌坊。她們年輕不知世事的時候,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了道德與讚譽,到了年老時孤苦無依,無錢的貧困交加而死;有錢的宗族無情掠奪,依舊是不得好死。節烈之下,滿地冤魂。
管平波不懼火力,頂在了前頭。敏妃拆下了節婦的枷鎖,做回了顧寶珍。狹窄逼仄的院落里,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顧氏的婦孺們,實在窮困太久,她們迫切希望有個新的有錢的姻親前來照拂。韋高義送來的聘禮,能大大緩解家族的經濟壓力。說是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真到了絕境,便是名門望族,誰又真的想去死?上天砸下來的救贖,全家上下都是歡天喜地,唯有李氏,落淚不絕。
顧寶珍默默的遞著帕子,一言不發。
李氏不住的抽噎:“姑娘,聽我一句勸,他送來的聘禮你帶走。不然,沒嫁妝的姑娘,如何在夫家抬得起頭?家裡那多人,你養的到幾時?有手有腳的,旁人能去工廠做活,他們怎麼不能?”
顧寶珍笑笑沒說話,她提出把聘禮留下,並不為給家裡吃飯,就如李氏所說,哪怕是在家裡做點繡活,都不至於餓死。但,多年養尊處優,家裡人的生存能力堪憂,能不餓死已然不易。可是,家族想要翻身,不僅僅是有飯吃即可。孩子們需要上學,需要科場廝殺。這些道理,李氏不是不懂,然則想讓自己的骨肉過得更好,乃人之常情,說不通的,不如不說。
顧氏門風醇厚,顧寶珍作為庶女,卻從未受過苛責,是以為人處世堅定而寬和,良好的教育,使得她目光長遠,不會計較一時得失。嫁妝之所以是女子的脊樑,正是因為它反映著娘家的實力。侄兒里能有人做官,便是韋高義休棄她,娘家亦能給她遮風擋雨。她能理解李氏的擔憂,卻不會改變自己的主意。何況嫁妝固然是女子存世的底氣,卻不會是唯一。管平波沒有嫁妝,她做到了女皇。
顧寶珍平靜的走完三書六禮,在李氏的哭聲中,孑然一身的踏上了花轎。韋高義既然選擇門庭沒落的她,那便是不把浮財放在眼裡。她的滿腹才學,可以做最好的嫁妝。
花轎晃悠悠的抬往江北大營。韋高義在城中沒有府邸,他居住在營中的家屬樓中。顧寶珍喜歡這樣的安排,住在軍中,代表著無需應付婆婆與妯娌,更為輕鬆自在。隨著花轎起伏,顧寶珍心底慢慢的升起了絲絲期盼。他……是怎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