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小屋的门走出去,踏云仙峰早晨的风景宁静而祥和,池水边有几只白色的仙鹤正在清理身上的羽毛。许是被他一身煞气惊扰,它们在见到他出现后拍了拍翅膀又飞走了。
这个时辰,段千钰大概是到仙殿忙活去了。
叶云卿心里很清楚,但醒来没见到他,心里终究是有些失落与担忧。
而被叶云卿记挂着的段千钰,正坐在主殿的书房处,手里提着笔止住了动作,似是又陷入了出神的状态。
夏松例行站在他边上,见他今日不知第几次在处理公务时走神,都有点纠结要不要提醒他了。
他心里纳闷得很。
仙尊平日办事那叫一个雷风厉行,而起做起事情来专注又勤快,像今日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这仙文批着批着突然又发起了呆,时而还眉头深锁,似是深受某件事情的困扰。
实话说,他在仙殿这么久以来,唯一见过能够影响段千钰情绪的,也就只有那位魔尊了。
这俩人,莫非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夏松心里觉得好笑。
按正常情况,他们这些小的不应该是给仙尊出主意说要怎么处理魔界那些魔头吗?怎么到了这两个人身上,他们反而还得关心起这两个身份对立之人的感情|事儿来了?
公务攒了一堆,可段千钰今日却无心处理,总是要忍不住想起昨日与叶云卿发生的种种事迹。
还有叶云卿坚持不愿意说的秘密。
在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愣神后,他索性放下了笔,在夏松惊恐的目光下,又一次旷工了。
他原本想到踏云仙峰一趟,看看叶云卿醒了没,却在路上遇见了慕秋阳。
慕秋阳一见到他,就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
我听楠风说,你昨天骗着云卿去喝酒了?我记得云卿酒量算不上太好,肯定远不及你。老实说,瞧你匆匆忙忙的,该不会是昨夜真的借酒壮胆,把人给?
段千钰用着死亡凝视一样的眼神看着慕秋阳,后者瞬间明白了答案。
慕秋阳嫌弃地看了看他,又嘀咕:啧,你们喝的也是云卿酿的仙酒吗?酿的什么酒啊?那日取酒时,听他说给你酿制的还得等上一段时候。
提到这个,段千钰心情倒是好了一些:阿卿说只给我酿的,叫揽月酒,味道很好,很特殊,我不曾喝过。
说着,他扬嘴一笑,像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炫耀般的自豪:就是特别烈,以我的酒量,竟是连两坛都无法搞定。
殊不知慕秋阳在听见他这句话,原本还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僵住,旋即变成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说什么?什么酒?甚至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段千钰见他如此反应,眼中泛起了疑惑之色:揽月酒。怎么?这酒,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着去了。慕秋阳目瞪口呆。
慕秋阳作为同样擅长酿制仙酒的仙君,于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确实比段千钰来得多。
?段千钰眼中疑问更甚,然而慕秋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低头用着有几分吃惊的语气呢喃:以你的酒量两坛都搞不定?就那个酒坛大小,哇这得多浓烈!
待段千钰终于开始失去耐性,他才伸手将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问:天啊,你真的没有借着醉意,对云卿这样那样?
他意识不清,我不想。
啧。慕秋阳又朝他投来一记嫌弃的眼神,活该你把人灌得那么醉。
然后,他才又神秘兮兮地笑问:你可知晓,揽月酒对酿酒仙而言,有个特殊的意义?
这种事情,段千钰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在仙殿里都快活成毫无感情的柳下惠了,怎的会去关注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慕秋阳时隔多年再对段千钰产生了同情心,不过这一次却是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同情。
他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这酒,一般而言,都是酿酒之仙以赠酒的名义,向收酒之人隐晦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虽然很多收酒的人都同你一样,不了解它的意思。
不过吧,也许它并非一种正式的示爱,可这酒中承载着的情意,却是骗不了人的。一般会借着这种方式道出自己心情之人,多数都只想着将自己的心思默默藏在心里不让人知晓。那些知道的,多数都是老夫老妻般的道侣了。
慕秋阳说完,抬头一看,段千钰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唯有眼里七零八落的光,在宣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慕秋阳纳闷地问:所以,你和云卿是怎么回事啊?顿了顿,他才又道,我听楠风的转述,一直以为你还想温水煮青蛙,再养个几百来年的感情才敢下手。
结果没想到,这小段日子里,你已经悄悄把人给拿下了?可以啊!
段千钰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可似乎是又因为心中的浪潮掀得太高,声音都卡在嗓子处发不出来。
然后又见慕秋阳皱起了眉头:不过听你说,云卿给你酿的酒,区区两坛你都扛不住,这可不像是几个月内能够培养出来的程度啊。
许久,慕秋阳才听见段千钰几经艰难才发出的声音,带着虚浮的平静:何出此言?
慕秋阳终于逐渐察觉到段千钰的异常,迟疑道:算我今日当一回好心人告诉你,这揽月酒神奇之处在于,它成酒后的浓烈程度,取决于酿酒之人对收酒那一方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
段千钰沉默了半响,问:挚友间的情谊?
换来了慕秋阳一记白眼外加看傻子般的眼神。
揽月酒,那么浪漫的名字,谁和你搞什么挚友情?慕秋阳气呼呼地说道,揽月酒可非倾注什么亲情友情就能酿好的酒,酿酒仙若不喜欢那个人,百次千次都酿不成!
他原本还想继续说话来着,可抬眸见到段千钰的神情实在不对劲,便没再开口,只默默地看着他。
慕秋阳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一些情况。
确实,他们都知道段千钰喜欢叶云卿,还爱得特别狠。可是叶云卿本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们却是不清楚了。
他和顾楠风也知道,段千钰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够果断处理,唯有面对这份感情时,像是个缩头乌龟。
因为于段千钰而言,叶云卿的归来就像是一场梦。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种平衡上,害怕自己只要有任何逾越,所有的美好都会破碎。
又过了很久。
真的可以吗?段千钰轻轻开口,声音里压抑着碎裂般的哽咽,努力将想要飘散的几个字凝聚。
他真的可以试着,去越过和叶云卿之间隔着的那条线吗?
他的阿卿,会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情,在那里等他?
慕秋阳见段千钰眼眶被刺激得微微发红,也不忍再与他拐弯抹角:按我个人经验,除非叶云卿的骗术已经丧心病狂得连情意都能够伪装,否则他对你的情意肯定不假。
他抬手在逐渐失神的段千钰的肩膀处重重一拍,在他看向自己时,贼笑着鼓励:因为我还不曾见过,比你收到的更要烈的揽月酒。
所以,云卿肯定比我们想的,更要喜欢你。
叶云卿在回往他和段千钰的卧房的路上,遇见了正好想找他的云绫。
云绫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双眼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模样。
念着昔日同门之情,他便关怀询问:怎么了?
云绫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眼眶又开始泛泪,哑着嗓子突然就反问他:云卿,你是不是喜欢段千钰?
叶云卿动作一顿,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这么问。
应该是说,他有点错愕这件事是如何被云绫发现的。
然后他又听见云绫说:昨日你们在踏云仙峰喝酒,我又不小心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