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柱直指蒼穹,高而豎直,下方蒼林茫茫,在夜色下如潮如浪,厚厚密密,望不到底。
「拾遺,」須臾,溫修越沉聲道,「往後該你一個人長大了。」
方拾遺瞬間紅了眼眶:「師父!」
「十二魔將不過爾爾,本尊還不放在心上。」
山風恭敬地吹拂起溫修越的長髮與衣袍,他的聲音在風聲里聽起來沉穩卻囂張,說著,忽然笑了笑:「大概老天見不得我如此,給了我個教訓,我與那名黑袍人纏鬥時,被人偷襲下了毒。」
方拾遺心驚膽戰:「下毒?」
「藥宗老宗主查到,此毒名為『揚灰』。」溫修越轉過身來,目光晦暗,望著自己的大弟子,挽起袖子。使得一手絕世劍法的雙臂上各自蔓延著一條暗紅的血線,仔細一看,血線好似活的,流動著玄奧的符文,似乎是妖族的文字。
方拾遺垂眼看著,輕聲問:「什麼是揚灰?」
「取意『挫骨揚灰』,」溫修越的聲音低下來,「此毒以大妖之血為契,深埋靈脈,中毒後若是強行施用靈力術法,便會加劇毒發,毒愈深,限制愈大,氣血兩虧,不僅靈脈,連身子也會開始虛弱,若是再強行衝撞,便會受挫骨揚灰之苦,毒發而亡。」
方拾遺驚異於自己居然還能如此冷靜:「師父什麼時候中的毒?」
溫修越言簡意賅:「去歲。」
去歲。
去歲溫修越便中了這陰邪的毒。
當時魔族進攻之勢猛烈,妖族邪修肆意妄為,北境前線是整個中洲最重要的地方,無數雙眼睛盯著北境戰場。
也就是說……在那個最關鍵的時候,溫修越扛著毒發,守著那千里冰封之地,直到前幾月,還一人一劍,獨戰十二魔將不落下風,甚至領著人族修士擊退了魔族大軍。
方拾遺喉嚨里像是塞了塊冰,喉結艱澀滾動,才又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那現在……」
「毒已入骨。」溫修越朝他安慰地笑了笑,「只要不再胡亂施用靈力,一時半刻死不了,不哭。為師怕與你拆招被發覺了,未料……小拾遺還是同幼時一般機靈。」
方拾遺不想讓師父憂心,更不想給師父添亂,可他笑不出來,昏昏沉沉想了半晌:「老宗主有法子嗎?」
「老宗主翻遍藥宗古籍,才在妖族一本殘卷里找到關於揚灰的隻言片語。」
方拾遺明白了。
連收錄了天下藥典的藥宗都沒法子,他又能有什麼法子?
寒風寒雨冷殺人。
方拾遺嘴唇發白,微微一個激靈,這才發現,下雨了。
秋日細雨針扎似的綿密落到身上,方拾遺反而清醒了:「師父,除了我,只有老宗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