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回憶回溯到了七年前,百里寒就不可抑制地想到了,他在甦醒後,曾經使勁推了那少年一把,害那個少年碰翻了藥碗,扎傷了手腕。他當時清清楚楚看到了那流血的傷口,那個位置,似乎和她這個傷疤的位置是一處。
百里寒忽然意識到這一點,有一種複雜的qíng緒忽然淹沒了他。
這麼巧?難道當年的少年真的是她?
桂花樹yīn涼下,百里寒的臉yīn晴不定,眸光閃爍不已。
他忽然轉身,負手遠去,候在門外的張佐李佑也急速跟著他遠去。
流霜對此時的百里寒,只有一個評語,那就是莫名莫妙。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有些不高興,大約是看到她自在了。
百里寒腳下生風,急速走著,害得張佐李佑差點跟不上。但是他又忽然停了下來,張佐差點收不住腳,幾乎撞到他的身上。
“李佑!你去查一查白王妃的事跡,最好是能尋到她家裡的僕人,看看她是不是曾到過青姥山採藥。”
“屬下遵命!”李佑領命而去。
直到午時,他才領命歸來。
在“清琅閣”,李佑緩緩稟報導:“屬下尋到白王妃家的一位家奴,據那位家奴說,白王妃自小便隨著白御醫習醫,家中花園遍植糙藥,也常常到流芳醫館幫忙,是以,小小年紀,便醫人無數,見過無數疑難雜症,磨練的醫術很是高明。醫館缺藥材時,她小小年紀,便也常常和自己的丫鬟女扮男裝,到山上採藥,京城近郊的山都曾去過的。”
百里寒坐在椅子上,雖說面上表qíng依然恬淡,但是內心卻早已翻騰開了。
果然是她啊,他也曾懷疑是她,但是只因固執地以為那少年是男孩,所以便沒有去細查。如今想來,小小年紀便醫術高明的,這世上能有幾人?
百里寒只是奇怪,她既知道自己便是她曾經救過的人,卻為何不告訴他呢。那日自己在宮中試探時,她竟說,不曾上山採藥。
為何?
似乎直到此刻,百里寒才意識到,這個女子其實真的在不求回報的救人。
當年,她便知悉他是王爺,卻不辭而別。縱然到了今日,她依然沒有說出來。他的命,皇奶奶的命,五弟的命,都是她救回來的。而她,卻一點也不以功高壓人。
他,好像是錯怪她了啊!
他猶記得,當時,她是如何餵她藥的,那種冰冰涼涼柔如羽毛的觸感,一直記在他的心裡。
他不禁將手指撫在唇上,生平第一次,他的臉上流露出了豐富的表qíng,難以置信、驚訝、甚至還有點莫名的歡喜。
第三十三章 聽琴
夜涼如水,明月掛在樹梢,清光流瀉,將青灰色的小院映的一片皎潔。西牆邊的翠竹在風裡輕輕搖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怪不得此間稱作“聽風苑”,卻原來是由此而來。
清風徐來,月影朦朧,倒也是說不出的清怡。
流霜坐在廊下,身前擺著一架古琴,抬頭仰望著朗朗明月,似在想著什麼。整個人沐浴在皎潔月色了,是那樣清逸和靜謐。
就在紅藕以為自家小姐快成了雕像時,流霜素手忽然一探,輕輕撫在琴弦上。袖如雲朵,指如蘭花,玉指輪撥,輕攏慢捻抹復挑。
一時間,滿院皆是清澈琴音,如雨打芭蕉,如流水脈脈,說不出的動聽婉轉。
琴聲初時澎湃激越,似有風雨之聲,但漸漸的,卻趨於無語凝噎,淒楚中透出一點恍惚,如chūn水緩流,夜鶯悲鳴。
琴為心聲,此時的流霜,是無論如何也彈不出歡快澎湃之音的。她愛上一個人,卻沒有得到過他的哪怕一個正視,她自己心中也從沒有得到過一絲歡喜,這是多麼悲哀的一件事。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如雲端寂寞的孤鴻,一聲聲淒悵哀鳴,然,卻無人聽到,無人在意。
銀白色的月光淡淡籠罩著她的面容,纖長的黛眉隱現蕭索之色,唇邊苦笑盈盈。
東西流水,終難相逢,淺qíng終似,行雲無定,猶到夢魂中。可憐人意,薄於雲水,佳會更難逢。細想從來,qíng到深處,多是斷腸。
紅藕從未聽過自家小姐彈過如此悲涼之音,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一曲彈畢,流霜以手扣弦,琴音戛然而止。
月華當空,清風徐徐,餘音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