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隔著一道門樓,他只能衝到樓底便不能再前,門樓上的宿衛立即往下槍戟jiāo加。俞黨護衛也跟著衝過來,格擋的格擋,拉馬的拉馬,俞汝成已是大失常態,嘶聲大呼:“子鸞,子鸞,子鸞!”適才那股鎮定冷酷的風度已全然不見,取代的是一片狂亂激烈之態,雙手箕張,竟似要撲上樓來一般。護衛們見不是路,便有兩人橫過馬背去抱持住了他向後qiáng行拖回,俞汝成掙扎中還在大叫:“子鸞,子鸞!”聲音極是悽厲,猶如哭泣一般。
孫萬年大叫:“恩相!”也縱馬過來,耳中只聽豫王喝道:“退兵!否則我將他格殺當場!”他稍一遲疑,便即回頭下令:“退兵!退到右翼門!”
鐵甲鏗鏘,馬蹄歷亂,這枝作亂的禁軍遲疑著,面面相覷著,卻到底還是一隊隊調頭向南退去,過了一會,越過前面的崇樓,人影漸漸消失,又過一會,聲音也漸漸輕了。俞汝成是被護衛qiáng行按在馬背上帶走的,隔了很遠,眾人還似乎聽得到他嘶啞的聲音大呼:“子鸞,子鸞,子鸞!”
竟是那般悲傷,那般的痛楚,那般的撕心裂肺。
豫王吁了一口長氣,才覺出冷汗已透重衣,心中卻是一片茫然,知道在援兵未至之前,這個危機遠遠還未解決,可是眼下畢竟暫且平安了一分。他呆立良久,感到手上攬住的林鳳致的身體越來越冷,才驚覺需得趕緊回去給他止血療傷,於是回過身來先抱住他以自己的衣袍替他禦寒,問道:“子鸞是誰?你的小名?”卻聽不到回答,只見林鳳致身體漸漸軟倒,倒向自己懷裡,原來已經暈了過去。
第17章
十一月初九這一日,被困在養心殿的所有人,都覺得再沒有比今日更漫長更難熬的白日了。
俞黨叛亂bī宮,發生在上午卯末辰初,隨即皇帝急病駕崩,亂黨攻打隆宗門,豫王以林鳳致為人質要挾俞汝成退兵……事qíng雖多,卻是緊湊無比,等俞汝成的亂黨如約退到右翼門時,也不過午正時分。
亂黨一時雖退,卻仍然留在皇宮裡,俞汝成一時狂亂失態,未必不會清醒過來,重新揮兵bī宮;而雖然趁亂黨暫退時已經派出宮監奉符調羽林軍來援,卻是誰也不知能否傳到消息,甚至誰也不知外城平安如何?或許俞黨能夠這般輕易退去,只因為他們已完全掌控內外局面,不怕宮中人飛上天去?種種疑思,事事掛慮,使滿殿圍坐在嘉平帝遺體旁小聲悲泣的后妃宮眷們,過得提心弔膽。
冬天本來就黑得早,又何況這日天氣yīn霾,午後才過申時,殿內就已暗如黑夜,眾人連燈燭都不敢多點,呆在黑暗裡擔驚受怕。外面倒是始終一片平靜,然而越是平靜,越不知隱伏著什麼樣的變故與兇險,豫王焦慮煩悶,有如困shòu般在殿中不住腳的走來走去,后妃誰也不敢跟他說話,四下一片愁雲慘霧。
在黑暗寂靜中也不知呆了多久,突然聽到外面重新傳來金鐵jiāo鳴之聲。
眾人神經一下子繃得緊緊,誰也不知是凶是吉,只盼聲音千萬不要響到近處來。太后喃喃的念佛聲中,那殺聲卻是忽遠忽近,始終在前面中右門一帶。又過一陣,忽然外面一陣紅光傳來,南邊天空染出一片亮光,竟似是起火了。
眾人嚇得都站起身來,臉色慘變,卻聽外面宿衛喧譁,跟著小宮監跌跌撞撞的奔進來,叫道:“大喜,大喜!羽林軍左衛已經入宮救駕,正在右翼門一帶同亂黨jiāo戰,亂黨放火燒了武英殿,向西華門退去了!”
眾人長出一口氣,登時有幾名宮眷喜極而泣。豫王面色凝重,道:“形勢還未明了,有什麼大喜?後宮一帶還平安麼?”小宮監稟道:“別處不知,慈寧宮一帶是沒有事的。”豫王道:“好,這一日太后驚嚇匪淺,既然慈寧宮無事,兒臣便送母后回宮歇息,明日再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