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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漫長,林鳳致五更天退了卯出宮門的時候,天幕上兀自黑沉沉的。沒有月亮,繁星便分外燦爛,長街積雪反she著淡淡的藍光,寒冷而蕭瑟。他沒有打轎,也未帶隨從,自己提著一盞紙燈籠,慢慢沿著街道走去,白雪上新凝的層冰,在靴底發出輕微的碎裂聲響。

心思飄忽的走了一程,忽然抬頭,才發現走岔了路,不是回寓所的道,卻是不自覺走到魚石街上來了。這裡正是俞汝成的宅第所在,林鳳致在京城三年,這條路不知走過多少次,已經熟悉得連道旁青磚都能數出來。甚至,在一開始師生初遇的時候,俞汝成還叫他曾搬到自己宅中居住,被林鳳致婉辭之後,又替他在附近賃下潔淨寓所,半qiáng迫的bī他搬來。林鳳致也住了一年有餘,如果沒有那些噩夢,師生關係一直不破裂的話,也許會一輩子這樣挨近住著,密切往來。

他默默走過俞府大門,曾經門外車如流水馬如龍的豪宅,這時業已被查封,門首一片死氣沉沉,連門匾都被摘去了,惟余門口兩個石獅子還如舊樣。林鳳致並未停步,只是對自己輕輕苦笑了一下,埋頭繼續前行。卻忽聽身後有聲音喚道:“鳴岐兄?”

他回過頭去,星光下只見一個便服長衫的士人在背後向自己拱手,他怔了一怔,脫口道:“吳兄?”原來這人卻是曾經的俞黨心腹、因舉報有功而免遭處分,卻至今在家掛職思過的翰林侍讀學士吳南齡。

吳南齡本來只是三十出頭的壯年,如今大約是受到仕途有礙的打擊,面目竟憔悴了許多,倒還是保持著平日溫文爾雅的笑容,走近來道:“巧遇巧遇,昨日我還向貴寓下了邀貼,偏生鳴岐兄有公gān。”林鳳致也向他拱手回了禮,道:“確實巧遇,昨夜小弟上值去了,本待回來拜訪,不意這麼早就相遇吳兄。”吳南齡笑道:“哪是早?待罪在家,日間也不方便出門,只好趁天未亮出來散散心,倒是鳴岐兄既然值宿大內,怎地退得恁早?如蒙不棄,去寒舍喝杯早茶暖暖身子如何?”林鳳致微微一笑,道:“那便叨擾了。”

兩人客空氣氣說著話,一時仿佛又回到了共同供奉翰林院的同僚朋友時光,吳南齡頗是熱qíng,搶過林鳳致手中的燈籠替他打著,兩人並肩往回走。原來吳南齡的私寓離俞汝成的宅第也不甚遠,卻正在昔日林鳳致住過的小寓旁邊,兩人還做過一年半的鄰居。

路過林鳳致昔日住過的寓所時,吳南齡有意無意的道:“這間寓所,自你搬走後便一直空著,至今還沒有重賃出去呢。”林鳳致默然,抬起頭來看了看那所小宅院緊閉著的門,門旁還隱約似留著當年掛有自己官銜牌子的痕跡,門牆內一枝翠竹兀自斜伸出來,被積雪壓得幾乎拂到頭頂。

他閉了閉眼,依稀想起門內翠痕滿地,紫藤花架下還設有自己最愛的棋局,夏日攜一壺香茶閒閒喝著,涼風動袖,十分愜意。恍惚記得當日有人說過:“喜歡不?我便知道這宅院合你脾xing。”是誰說的呢?心中現在只剩下淡淡的悵惘,竟連恨意也疏疏落落了。

走入隔壁吳寓,因為熟識,沒進客廳,直接到書房坐了。吳南齡喚起還在打盹的家人,先沖一壺釅茶,再燙酒準備幾道早點來。他的夫人與林鳳致倒也熟悉,並不避嫌,親自下廚做了鳳尾燒賣和薺菜三絲chūn卷,配著另幾道京城小吃端了過來。吳南齡笑道:“鳴岐大約也有半年沒來過了罷,虧內人還記得你的口味,知道你愛吃蘇式細點。”林鳳致一時無語,只能道謝,吳夫人怕他們有什麼要緊話說,送了酒菜之後,便將家人也帶出去了。

酒過三巡,林鳳致道:“吳兄有何話說,此刻便請開口。”

吳南齡哈哈一笑,道:“鳴岐兄還是老脾氣,單刀直入,想同你多敘幾句舊都不成。”林鳳致道:“昔日早已割棄,敘舊徒增傷感,何苦來哉——兄昨日特意相邀,想必也不是請小弟敘舊的。”吳南齡敬了他一杯酒,說道:“這也不然,此刻所要說的事,也算敘舊,也算論新。鳴岐可想知道,那個人,當日同你恩怨究竟為何?眼下又下落何方?”

林鳳致惕然變色,yù言又止,半晌道:“朝廷欽犯,吳兄倘知下落,便當首告,其他的事,還望慎言。”吳南齡笑道:“鳴岐!如今私寓之中,言語出弟之口,入兄之耳,何必還謹慎如此,偽裝如此?好罷,弟也一貫知曉兄台多疑,怕失言有所不妥,所以不敢說得——為了使兄台放心,便請見一見此人。”忽然起身向書房內套間的小門拍一拍手,說道:“鳴岐已經來了,請出來罷!”

套間門上垂著的梅紅軟簾一掀,自隔壁走出一個人來。

林鳳致也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看見門帘掀起時,霎時間臉色發白,一顆心跳得幾乎躍出腔子,竟不知道自己是驚惶還是期待。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呵呵笑道:“鳴岐,好久不見!”一個熟羅長衫的青年漢子自內間出來,笑著向自己拱手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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