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趙大昕接了小皇帝的密旨,囑咐他將林鳳致秘密逮捕送上京城,卻又嚴令不得泄露風聲,既不能傷害,也不能對外宣稱林鳳致有罪;又聲稱林太傅乃是被劫持bī迫,叮囑若有人攔阻林鳳致被捕,必是賊黨,可以格殺勿論,倘若殺掉賊黨,那麼便可就地釋放林鳳致,讓他繼續擔任官職。這般自相矛盾的旨意,已經讓人十分摸不著頭腦,何況趙大昕也不知道綁架太傅的人物,到底是什麼樣的背景,更加不知道林鳳致對於這個劫持犯,具有幾乎可以說得上盲目的回護心理。所以趙大昕先被皇帝含糊其詞,後被林鳳致有所隱瞞,導致救人不成反受陷,豈非倒霉之極!
偏偏殷螭最愛做的事就是落井下石,眼見這樣一個倒霉鬼,怎麼能不好好取笑一番?他的嘲弄話跟林鳳致的刻薄比起來又是一種風格,拐彎抹角是絕對不gān的,賣弄聰明是必然的:“趙大人,你也當了幾年的經略使,這個陷阱安排得恁地拙劣,你還照辦?怪道我朝大軍打不贏倭人!倘若當真玩個鴻門宴,一聲令下刀斧手齊出,咱們大家火拼一場,還說不準誰勝誰負;想跟我斗鬼點子?笑話!”
他挖苦林鳳致又是另一番口吻:“你也真是的,人家當我沒見過世面,你也小瞧了我?這麼差勁的一個陷阱也奉陪著踩進來玩?你敢說你不知道——你跟這姓趙的在外頭眉來眼去,傳消息定主意,別當人是瞎子!”
趙大昕厲聲道:“要殺便殺,趙某豈能受你宵小之輩羞rǔ!”
殷螭被這一句話氣得幾乎要跳:“我是堂堂天子,你敢罵我宵小之輩?”可是這當口還不是表露真實身份的時候,再氣憤也只得忍著,就讓趙大昕當自己是袁百勝的手下,而非袁百勝是自己的手下——被比自己身份低下的人開口斥罵,這輩子只挨過林鳳致的,沒想到今日還要忍這個小小兵部侍郎的,偏生暫時還不能殺對方,也只有忍著氣,將林鳳致手腕重重捏了幾把,心道:“全記在你頭上,今晚非在chuáng上好好算一筆不可!”
林鳳致哪裡去管他的齷齪心思,只是冷冷的道:“放開趙大人,我依舊跟你們走便是。”殷螭笑道:“你傻了?好輕巧話兒——你自己還不得脫身,管得別人?”張虎臣持刀bī趙大昕走向閣樓門口,趙大昕卻是頗有骨氣,竟然立定不動,道:“險山堡決不至於為趙某一人,便聽你等反賊號令!給我放開!”
他明明已被劫持,喝令聲卻還是一片頤指氣使,殷螭不覺好笑,張虎臣也忍不住道:“趙大人……”剛想叫他認清形勢,趙大昕已經抬頭看向窗戶,厲聲道:“徐員外,不必顧忌!”
說時遲那時快,他這一聲喝,四壁帷幕忽然嘩啦一聲全部落下,跟著便是颼颼急響。張虎臣面色劇變,不再顧得上繼續劫持趙大昕,反身舞刀,便yù躍向適才趙大昕所退的牆壁機關所在,可是哪裡及得上四下里bào風驟雨般的攻勢,只擋得一擋,身形跌落,身間已cha了數枝箭羽。
原來四壁機關之中she出來的,乃是一輪bào雨般的急箭!
連張虎臣這樣的武士尚不能抵禦,林鳳致這文官如何反應得過來,剛失口驚呼一聲,已被殷螭狠命一扯,緊緊抱住——然而四周都是飛箭,豈能遮擋得住?只聽祁五與年三七齊聲吼叫,揮舞兵刃格打,兩人卻是根本連格擋的本事也沒有,片刻間連中數十箭,扎得刺蝟也似。
殷螭霎時間心底一涼,又是說不出的劇痛,第一個念頭竟不是:“原來我死在這裡。”而是:“原來我害死了小林!”
殷螭無數次想過死也要林鳳致相陪,可是如今真能死在一起,心裡卻半分甜蜜也無——因為心裡知道,林鳳致是不願意這樣死去的,是不甘不願的被bī和自己同赴huáng泉。那麼,又怎麼算得生死同心!
但他還是將林鳳致緊緊抱在懷中,寧死也不肯鬆手,哪怕對方在使勁掙扎,想要脫開自己懷抱,也是堅決不放——這時箭雨已稀,身上中箭的所在都是火辣辣的痛,林鳳致的掙扎卻愈發有勁,殷螭心裡竟是隱約歡喜,暗想難道我到底替他擋住了要害?卻聽身邊張虎臣、祁五、年三七同時呸了一聲,不知是誰罵道:“消遣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