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yīn的深巷中積雪凝固,北風打著旋兒自兩人相距的幾步之間颳了過去,呼嘯著掠向空dàngdàng的巷尾。林鳳致站在巷角望著殷螭,聲音微顫答了一句:“那時已是過去,現下才是何必?人犯賤只能一次,若要再犯,就是真賤!”
這話挾著北風直直撲向殷螭面上,打得他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正自僵持,猛聽外面腳步急響,有人大呼:“大人,林大人!”隨即一直跟著林鳳致的隨從帶著另一人自巷尾直奔入來。
這人也是士卒服色,奔得急了,一時開口還有些結巴:“大……大人,內閣急請,說是……是……部……部……有大事……”林鳳致變色道:“刑部?兵部?還是戶部?”那士卒好半晌才順過氣來,答道:“回大人話,是禮部!”
林鳳致聽到急呼時業已做好準備,以為將要聽到有可能出事那幾個部門,再沒想到卻是在此朝政紛亂之際一直清閒無事的禮部,忽然傳來“大事”。
這個變故出人意料,一時竟自全然摸不著頭腦,顧不得殷螭gān什麼,自己急忙便走,幾步衝上大街,只見自府的轎子已抬了過來。林鳳致也沒工夫換服,直接入轎起行。去大內的半道上,已有報訊的閣部役從迎上來先將相關抄件遞進轎中,稟道:“大人,這是南京禮部發來的公函,閣部同時已接到聖旨,急請大人去商議。”林鳳致來不及問話,先糙糙翻閱那件公函抄件,一看之下,失聲叫了出來:“是誰遷了吳南齡做南京禮部尚書!”
第94章
朝廷六部,按排序禮部在第三,位於吏部與戶部之下,兵部、刑部和工部之上。吏部主持考察升降官員,職權雖大卻容易得罪人,戶部主管錢糧賦稅,油水最足,不小心也會貪贓翻船,於是負責管理國家典章、學校科舉的禮部就顯得既是清閒,又甚重要,而且因為主持考試,最方便栽培黨羽,招攬門生,在朝野中擁有高度影響力。當年吳南齡自國子監祭酒一路做上來,本來最應該得到禮部尚書之職,卻被林鳳致戒備防範,明是提前擢拔,實是蓄意破壞,硬讓他升了南京刑部尚書的空缺,堂堂太學宗伯,一變而去管理刑名案獄,不消說吳南齡是極懊喪的。
但這位俞汝成的高足一貫最擅長的就是韜光養晦,八面玲瓏,這一點林鳳致深不及他。如果說林鳳致的慣技在於步步為營尋暇抵隙的進攻,吳南齡的長項就是左右逢源滴水不漏的防守,兩人做搭檔時默契無間,成為敵手倒也能夠旗鼓相當斗一場,但林鳳致gān大事時常常出頭露面,自願與非自願的成為靶子、變作棄子,吳南齡卻從來不會露出自己的命門給人拿捏,永遠是躲在背後做推手、立於不敗之地的那一個,所以深諳二人個xing的孫萬年認為林鳳致終究不是吳南齡對手,這話其實是沒說錯的。
林鳳致去年告歸還鄉的時候路過留都,還同新任刑部尚書吳南齡一道喝過酒,順便替吳家長子吳筠說媒定下自己遠房堂兄林駿致的千金,也算做了兒女親家,表面上親厚又加一層,心裡實則彼此都將對方當作qiáng敵。不過吳南齡做人最是挑剔不出毛病,在家中是對妻子兒女有求必應的好家長,在外頭也是見誰都笑眯眯和藹可親的老好人,雖然被林鳳致促狹使計弄到刑部,成天對付如山案牘,不時要接到有來頭的案犯托人說qíng走關係,再小心翼翼也難免不是枉法就是得罪旁人,但焦頭爛額的吳尚書卻不曾向老朋友抱怨半句,反而百忙裡抽出時間親自陪林鳳致逛三山街買書籍,體貼周到盡地主之誼,所以林鳳致委實也覺得自己有點小器量,跟小皇帝也不好意思盡說朋友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