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自己是打死不肯去做人質的,可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卻又急得大驚失色,徑直闖到太傅府去攔阻:“你瘋了!你怎麼能去?”林鳳致正忙著jiāo代事務,回答時神色安然:“王爺既不願去,自然是下官當仁不讓。”殷螭怒道:“你活得不耐煩了?你這樣的人,怎麼能自己去那láng虎窩,當心被人剝皮拆骨給吃了!我反正——小林,你最會使壞,要是以為這樣的話,就能bī得我自願替你去,那可不成!”
林鳳致也不知是鄙視還是好笑,只道:“蠻族又不是蠻人,何至於吃人?王爺穩便,下官不在城的日子,還請王爺協助守城。”殷螭抓住他不放,道:“就算沒別的事,你體質又不行,染了病怎麼是好?總之不許你去!”
可是林鳳致在大事上的決心,是不管殷螭跳腳發狠也罷,懇求關切也罷,一律攔阻不得的,到最後殷螭只得服輸:“行了,我便自願上你的當,我去替你!你記住,我是替了你去吃苦的,你這回若是還不肯償報我,過意得去?”
他自覺這一答應,乃是大仁大義感天動地之舉,林鳳致再矜持,也應該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嫌怨盡拋——不要說將來,就是當日,便該主動投懷送抱一回,讓自己嘗到久違的chuáng笫歡好之樂了吧?誰知林鳳致聽了他的慨然應允,只是哦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以確認不是虛言,然後立即揚聲喚下人打轎,趕去禮部更改出質名單,從而敲釘轉角,讓殷螭說話不算數的慣技不能發揮出來。
殷螭霎時間覺得自己非但上當,而且上了個吃虧之極的大當,一時還不肯死心,賴在林府守株待兔,定要等他回來晚上償還自己恩qíng。誰知用了晚膳又用夜宵,林鳳致始終未歸,殷螭直等到在他榻上睡著了,次晨才看見林鳳致仍在隔壁暖炕上安歇,居然連靴襪也未脫去,就那麼和衣躺倒,一臉的疲憊之色。殷螭才發覺,這場守城之戰,他委實cao勞得厲害,容色憔悴了許多,睡中都是愁眉緊鎖,竟使自己下不了手去索要歡愛。
這一心軟,竟自錯過了大好機會,使得殷螭後悔不已,直到正式各送人質的前一日,兀自對著林鳳致絮絮抱怨:“小林,你太對不起我了!我這一去凶吉未卜,萬一有個好歹,不能平安回來——你連我最後的想頭也不肯滿足,我死得遺憾,你日後便不悔恨?”
在滿城安危還懸於一線的時候,居然心心念念都是qíng yù勾當,這等想頭也委實讓林鳳致無法理解,但畢竟他要去為國蹈險,林鳳致對他的態度也優容了很多,並沒有正顏厲色拿道義話來教化他,反而溫言回答了一句:“如今……真是沒工夫也沒心qíng,等你回來再說。”殷螭追問:“要是我回不來呢?”林鳳致道:“朝廷必然萬般謹慎,要保王爺平安歸來。”殷螭道:“事qíng總有個萬一!何況你老是辜負我……”林鳳致截著道:“不管怎樣,我不負你。”
他不負殷螭的擔保,便是進行周詳部署,包括殷螭萬一在城外染上瘟疫的危險,也儘量予以消除,專門派了太醫院使李瀕湖的一個得意弟子韋筠齋帶了藥物陪伴前去,並將日常避免染病的注意事項同他講了又講,為怕敵營不能保證清潔,連淨水的明礬也讓僕從多帶了好幾塊。殷螭還要胡攪蠻纏一下,提出另一個絕大風險:“聽說蠻族荒yín得緊,萬一他們看上我英俊瀟灑,起了不軌之心——我被害倒罷了,你可不是要吃大虧?”林鳳致被他慪得笑了,道:“向來只聽說北寇搶掠婦女,沒聽說他們好這一口的,你當世人都跟你一樣?你放心,縱使你被人看上,也定是蠻族的公主要招駙馬,戲文上常常唱的便是如此,我等還要恭賀王爺喜獲佳偶,宜室宜家。”殷螭惱道:“要本朝公主和親的時候。你們一個個死活不允,生怕丟了國家體面,怎麼輪到我就說這等風涼話,我連公主都不如?”
胡攪蠻纏歸胡攪蠻纏,雙方的和談準備工作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同時消息傳播開去,朝野的反應也自不同。首先便是殷螭的直系屬下大為驚愕憤怒——因為殷螭自答應之後就賴在林鳳致家裡不走,袁百勝等人居然過了兩日才知道這消息,頭一個念頭便是恩主被朝廷劫持了,袁百勝焦急之下,居然暫時放開守城大業,親自帶兵沖往太傅府要求jiāo出王爺,否則的話,不惜兵戎相見!嚇得滿街百姓走避不迭,城內要火併的訊息飛速傳將出去,宮中錦衣衛也帶了羽林軍來保護太傅,一時卻哪裡敢輕易跟袁百勝動手?
這時候殷螭只好高風亮節一下,親自同林鳳致出來勸說袁百勝退兵,一番言辭倒也慷慨:“袁將軍,不必如此!這回委實是本王自願——我殷氏世受百姓奉養,日常取用,無不供給於民,如今國家有難,又焉能不回報一二?何況只不過是暫時做質押,又不是真去赴難,有將軍在城內力保,只消和談順利,這趟也無兇險,只管放心!”
這套話不消說是跟林鳳致的大道理學來的,現學現用,倒也使得下屬們感動不已,充滿了敬仰之qíng,袁百勝下馬拜伏在地,聲音不禁有些哽咽,道:“恩主萬安……”待他起身的時候,看見林鳳致默默陪在旁邊,忽然伸手按上刀柄,刷的一聲利刃出鞘半寸,厲聲道:“林太傅,王爺若有半分不測,惟你是問,休怪袁某手下無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