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百勝善用兵卻不善yīn謀,何況鬼祟勾當?因此他是贊成第一條的,殷螭卻擔心以武脅之萬一鬧騰太大,豈非過早bào露自己,讓朝廷抓著對付的把柄?可是錢勁松人也機警,暗殺估計很難得手,將之誘騙來營下手除去,也需要找個能使他放棄警惕前來上當的藉口——殷螭連日儘是在琢磨這些yīn毒事,所以也難免忽略了林鳳致那一絲奇異的含qíng蘊意,直到猛然聽聞消息,這才大驚急痛。
聽聞消息卻極是偶然,乃是來和袁百勝商量關於對付錢勁松的事,卻拿看望營中傷病員作為藉口前來,也裝模作樣真的巡視了一回。但見有幾個重病號著實難好,殷螭隨口便問了一句:“怎麼不叫李瀕湖來看看?”有人便道:“李大人是太醫院使,哪能親自來看?”在那邊替傷兵上藥的一個青年郎中顯然是李瀕湖的學生,聽了這話趕忙抬頭分辯道:“先生一向仁心普施,如何不能來?只是先生另有要事,這幾日家門都不曾回,連我們請教病案都得上太傅府去尋他,實在是脫身不開。”
殷螭聽了一怔,問道:“哪個太傅府?莫不是……”另一名太醫道:“本朝哪有第二位太傅?林太傅這病想是不輕,李大人將全套針具都帶去了,還說但凡需要藥,便得急送,韋大人和秦大人也日夜不離的守在府里……”
他說的那兩人便是韋筠齋和秦石,都是太醫院供奉,也是李瀕湖最出色的弟子。殷螭心內登時寒意襲上,問道:“林太傅……病了?什麼時候的事?”那郎中道:“幾時病的倒不知道,先生卻已經守了三日了。”
殷螭大叫一聲,回身便往門外衝去,連轎也不打,馬也不牽,就那麼直奔上街,往太傅府的方向奔去,霎時間心中又急又恨:“我怎麼忽略了?早該想到,他那樣看著我,明明又是訣別的意思!”
是的,早該想到——林鳳致不到絕境無望的時候,不會坦然向自己表露真qíng。那樣含qíng不舍的目光,yù言又止的神qíng,分明帶著破釜沉舟的意志,是只有他同自己訣別的時候,才曾經露出過的溫柔眷戀!
心急火燎之下,連騎馬代步也忘了,就那麼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奔,路途好象長得一生一世也奔不完,好在還沒奔到內城門,機靈的隨從便已自後送了馬來,殷螭翻身上馬狂抽奔馳,終於奔到太傅府外,守門的士卒卻仍舊是一貫的死樣活氣不予放行,殷螭厲聲道:“本王殺你無罪,給我讓路!”隨從在後面便拔出腰刀威嚇,士卒竟不畏懼,梗著頸項回絕:“便殺了小人也不能讓路,太傅說了,這幾日誰也不見——尤其是王爺,更加不見!”
太傅府的守兵共有十來人,都是持槍披甲,殷螭知道縱使拿刀亂砍也qiáng闖不得,索xing不再費口舌,哼了一聲轉身便走,逕自往槐樹胡同而去。隨從知機,趕緊奉上匕首,殷螭捲起袖子又去撬那角門,誰知裡面顯然上閂甚緊,這一回卻不好撬開,一時又急又惱:“定是小林防我進來。”但這一扇門如何攔得住自己,狠狠抬腳一踹,便已連著釘鉸踹開,裡面卻亦增加了守門的僕人,聞聲過來喝問。殷螭正在發急發怒,劈面老大一記耳刮子,手勁沉重,打得僕人捧著臉轉了兩個圈子,跟著便被殷螭的隨從上來堵住了嘴,反剪起來丟到雜物間裡,只能肚裡一疊連聲的叫苦。
殷螭熟悉地形,老實不客氣往府中便走,這角門之內便是後花園,林鳳致歇息的書房離此不遠,他自從回京後一直沒多招下人,所以府中甚是冷清,殷螭一路過來,居然一個人也沒遇見。離書房院落還遠的時候,已經聞到了濃郁藥香,隨風飄來,殷螭心中劇烈跳動,擔憂中卻也有一絲放心:“果然是病了——還能喝藥,應該暫時xing命無礙罷?”
那院落內卻頗有人聲喧嚷,老遠便見有僕婦捧著器皿在院門口進進出出,殷螭自有不驚動他們的法子,繞到湖邊,除夕夜無聊繞府游dàng的時候,就見過那裡生著一株絕大柳樹,枝椏直伸到林鳳致的臨水書閣窗側。殷螭留下隨從望風,自己抄起衣襟下擺,拿出小時候爬樹的勁兒,自橫枝上小心翼翼的爬過去,直跳入水閣窗戶里。
院落里仿佛有不少人在走動說話,還伴隨著器皿叮噹作響,這書閣之中卻安靜異常。殷螭知道林鳳致日常在內套間休息,輕輕直走過去,掀簾的時候不覺低喚了聲:“小林。”屋內毫無聲息,殷螭一時只道他不在裡面,可是一進屋,卻見林鳳致蓋著被子仰臥在chuáng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