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上了車,沈墨鉤伸手扶了他一把,再抬頭看時,那小乞兒早一頭扎到人堆里,跑得比中了箭的兔子還快上幾分。
沈墨鉤笑道:“我倒不知道,你的手原來是我傷的,瞧把這孩子給嚇得。”
蘇小缺半晌才答道:“他是丐幫弟子,丐幫故去的兩位幫主於我都有大恩。我不想這孩子跟我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將來吃個大虧。”
沈墨鉤點頭道:“你如今難道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蘇小缺掀起車簾往外看,給沈墨鉤一個後腦勺兒,隨口道:“起碼不敢跟沈宮主較勁。”
沈墨鉤道:“那我跟你jiāo代一件事,你好好聽著。”
“到了七星湖,你惹誰都行,不准去為難李滄羽。”
這句話說得格外慢,隱隱透著威脅之意。
蘇小缺心念一動,突的想起在赤尊峰上,自己曾與謝天璧聊到李滄羽進七星湖一事,當時就覺得疑惑,沈墨鉤不惜放棄雁dàng,不去幫李滄羽洗脫罪名,卻只身前往少林救人,正坐實了李滄羽勾結七星湖一事。
現如今更是直言令自己不得招惹李滄羽,這事兒越發古怪。
如果以為沈墨鉤真的對李滄羽愛到骨頭fèng里,那他蘇小缺也太傻了些,但沈墨鉤對李滄羽如此呵護備至,到底所圖何物呢?
正出神琢磨著,下巴一痛,已被沈墨鉤擰了過來,正正的對上了一雙深邃妖異的眼眸:“在想什麼?”
蘇小缺第一次這般近距離與他眼眸相對。當年伏擊初見時,就為他目光所惑,此刻更是覺得心臟狂跳,竟震得胸口疼痛不堪,一時手心已滿是冷汗,不自覺的磨蹭著往後挪動,目光卻似被膠著無從閃避,幾乎不由自主的脫口就要說出實話,無巧不巧手往後挪時,一下碰到車座扶手,偏撞到筋脈斷裂處,一陣刻骨酸痛襲來,蘇小缺一聲痛呼,眼光卻也就此移了開去,當下暗叫僥倖,一邊揉著手腕,一邊低聲道:“我是在想,我現在只是個廢人,哪能為難李滄羽?”
沈墨鉤眼神柔和了幾分,拉過他的手腕看了看,道:“斷脈續接,也不是什麼難事,不必這般難過。”
蘇小缺順勢忙問道:“什麼時候幫我治好手腳?”
沈墨鉤微笑道:“到了七星湖就幫你治。”
專注的看著他的臉,道:“小缺你記住,不管到什麼地方,不管遇到什麼人,不管身處什麼境況,都不能放棄自己。你看,這一年你內力散亂淺薄了許多,須知自bào自棄可於事無補。”
蘇小缺深知他這番話字字帶血,純是衷心之言,當日沈墨鉤身為男寵備受折磨時,想必也是憑著一口傲氣一身韌勁,一點一滴偷練絕學,這才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心中不免對這老狐狸大仇人多了些許欽佩。
又過幾日,重又換了小舟,水路越行越窄,更需在岩dòng石壁間穿行,一路奇景異色,目不暇接,穿過一片綿延數十里的奇異花糙後,水面陡然開闊,卻又有桃色霧瘴籠於湖面,蘇小缺武功丟下不少,這一年發呆時卻常把青囊醫書在心中反覆揣摩,因此醫術倒有了大長進,一見這種霧氣生於水上,隱於奇花後,色彩艷麗刺目,霧中有彩色小水珠,當即明白正是南疆七星湖的特有奇毒:眉間浮屠。
再一看沈墨鉤,已在船艙中點燃一支白蠟,蘇小缺忙坐到蠟燭邊,看著一陣淡紅燭煙飄起,忍不住技癢,拿起那支蠟燭又聞又摸,贊道:“湖面的毒障好生厲害,也只有這從毒障中煉出的浮屠蠟能抵住。”
沈墨鉤看他一眼:“你居然能認出眉間浮屠?誰教的?”
見蘇小缺不敢答言,只顧垂著頭裝可憐,不禁冷笑道:“是程遜吧?別人想必也沒這等見識。”
蘇小缺看他雖冷笑著,神態卻甚是歡喜,知他並無惡意,忙道:“宮主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我哪瞞得過宮主呢?”
沈墨鉤哼了一聲,道:“有出息是好事,拍我馬屁卻沒什麼用處。七星湖的人都不是善茬兒,我也不會像聶十三那麼護著你,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蘇小缺縮縮脖子,又不說話了。
沈墨鉤見他一味老老實實的不敢放肆,卻又心生憐惜,柔聲道:“趁著無事,我給你說說七星湖的規矩也好。”
“前任宮主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