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鉤額頭一道鮮血緩緩流下,在眉心凝結成一個恍如紅豆的相思痕跡,眼底血霧霎時褪去,扣在蘇小缺頸子處的手指亦放鬆了力道,柔和如羽毛,輕撫其上,靜靜感受蘇小缺頸中血液流動、血管跳動,只覺那生命的脈動從自己指下,生生跳入了自己心中,一點一滴儘是甜美和歡喜,終是融入了自己蒼涼而瀕死的生命里,令人感動得幾yù淚下。
他真氣反噬之下心脈已碎,鬼宿之氣更是無法抑制的翻湧恣睢,此刻神智只是瞬間一剎那的清醒,與功力狂增一樣,皆屬迴光返照之像。
沈墨鉤深明此理,因此雖戀戀不捨,卻極快極輕的將手指撤回,深深看一眼蘇小缺,抬起手掌,gān淨利索,擊落在自己頭頂。
啵的一聲輕響,像夢裡心碎的聲音,沈墨鉤身體慢慢軟倒。
蘇小缺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也隨之悄然沉落,再找尋不著,屋裡的血腥氣瞬間蔓涌而來,有種令人窒息的bī迫感。
從此江湖遼遠,海闊天空,卻再沒了沈墨鉤。
莫名的一陣寒氣襲體而來,蘇小缺跪倒在沈墨鉤身邊,抱起他的頸子,放到自己膝上,輕輕撫摸他被鮮血染透的長髮,像無數次沈墨鉤這麼待自己一般,這是一種親密的、彼此信賴的、愛憐橫溢的姿勢。
沈墨鉤拉住蘇小缺的手,雙手jiāo握,放到自己胸口,他容色一如初見時,眉目艷烈,唇色鮮紅,煞得全無道理,美得不似人間。更在鮮血的潤澤下,格外顯出一種脆弱而殘酷的美。
蘇小缺從未見過一個人會有這麼多的血,自己的手在他的胸口,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已被心脈破涌而出的血浸透,熱而濕,刺骨的痛。
沈墨鉤微微一笑:“小缺,不要怕……我說過會在瘋到殺你之前,先把自己殺了,你看,我不騙你。”
蘇小缺道:“我不怕,你從不騙我,我信你。”
謝天璧聽得這句,只覺背後傷口驟然牽動全身,一張嘴,已噴出一大口血,劇烈的咳嗽聲中,凝視血泊里的蘇小缺,眼中只有後悔痛惜。
沈墨鉤淡淡一眼瞥過謝天璧,似想起了什麼,聲音低弱而清晰:“我要死啦,以後……你只剩下七星湖,答應我,好好當七星湖的宮主,絕不可任xing離開。”
蘇小缺知他怕自己無所依仗落入謝天璧掌中,忙正色道:“蘇小缺以地下的娘親立誓,我此生就是七星湖之主,便是死,也埋在七星湖。”
沈墨鉤見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眼中she出喜悅的光芒,勉qiáng抬起手來,輕輕刷過蘇小缺的嘴唇,伸指將自己的血塗抹於上,見他嘴唇登時如紅寶石般熠熠的鮮艷明麗,笑了一笑,低聲道:“你知道麼?你跟你娘,其實一點兒也不像……我喜歡的,就是你這個小混蛋。”
蘇小缺低下頭,親了親他的眼睛:“我都知道。”
沈墨鉤搖了搖頭:“我以前喜歡辭鏡,卻害了她,遇到你之後,明知你不喜歡我,卻還是要了你……你恨我不恨?”
蘇小缺忍不住滴下淚來,哽咽道:“你錯啦,我喜歡你。三年前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了你這個老狐狸jīng。這些年你救我、護我、對我好,我怎會恨你?”
滾燙的淚水剛巧滴落在沈墨鉤的唇瓣,沈墨鉤伸出舌尖舐去,笑得再無缺憾:“小缺真是會騙人,只是一撒謊就哭……可你這麼騙我我卻很歡喜……別哭啊,傻孩子,我對你好,那是心甘qíng願。何況我對你還不夠好,咱們到底錯過了十多年,你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搶過來的……那樣我會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你說是不是?”
蘇小缺道:“你本來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我嘴上不承認,心裡卻一直是這麼想的。”
唐一野在牆角處聽了這幾句對答,看著蘇小缺頸中淤痕,鎖骨下點點qíng色,只覺得這兩人的關係竟是如此駭人的詭異,似有qíng人之愛、愛寵之yín,卻又有幾分父子之qíng,端的是令人髮指的混亂不堪,簡直匪夷所思無法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