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搶上前去,一手揭開了銀質面具,卻被入目的滿臉刀疤傷痕嚇了一大跳:“真醜!”一想這多半是按魏天一的臉做的,便蹲下身去,細細去摳其中一條刀疤。
不想謝天璧驀的睜開烏黑狹長的雙眼,眸光如冷電,重傷之下不減一方霸主的氣勢,崇光被他眼神所懾,指尖停在半空,再摸不下去。
蘇小缺哼一聲,不耐煩看他慢慢折騰,道:“你去打盆涼水來。”
崇光知他想給謝天璧剝畫皮,眼睛一亮,得意的沖謝天璧一笑,卻終究不敢摸他的臉,起身去打水。
蘇小缺拿起一盞燈走到另一間屋子,從壁上一個簡單的藥架中,取出一瓶藥粉,猶豫片刻,又取一瓶止血生肌的金瘡藥,走回屋時,見崇光以一種看病虎的小心翼翼的姿勢窺伺著謝天璧,不由得笑道:“你很怕他?”
崇光稍一思量,點頭承認:“怕。”
蘇小缺淡淡道:“怕就對了,整個江湖就數謝天璧最是可怕,因為他根本沒有人心。”
說著將藥粉溶於水中,也懶得用布巾拭擦,兜頭一盆涼水嘩的把謝天璧淋了個落湯jī。
謝天璧一個激靈,背後傷處沾了水,只覺一陣激痛,略動了動,渾身更是被傷口牽扯得疼痛難當,劇痛之下,唇角卻是微微一勾,笑了:“小缺,你真狠。”
蘇小缺伸出手指,在他下頜、耳下、額角遊走一遍,尋找面具與臉龐的相接處,隨口道:“沒你狠。”
謝天璧見他半眯著眼睛,長睫略垂,呼吸輕微,嘴唇微抿,與當日懷龍山上給自己易容時一般無二,而手指靈活的輕重點按,帶來的那種柔軟溫暖的心境都一如往昔,那時溫qíng綻放,亦喜亦憂,困厄良多,卻把互相珍惜到了心底深處。
剎那間,一種古怪而溫柔的氛圍籠罩兩人之間,心裡像淅淅瀝瀝下了場小雨,cháo濕而柔軟,過去兩年多的時光,在這般接觸下,陡然消失無痕,仿佛兩人還是當年的少年,不自覺的眷戀qíng深,卻又懵懂不自知。
崇光站在一旁,只覺那兩人舉手投足,眸光jiāo匯,自成了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裡無論仇恨抑或qíng愛,成長抑或傷痛,都是自己無法融入無法明白。一時心頭被剜去了尖子也似的空落,qíng不自禁退開兩步,咬了咬牙,卻又走到近前,大聲問道:“是人皮面具嗎?”
謝天璧突的柔聲喚道:“小缺……”
蘇小缺眼眸微凝,收回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噓的一聲,卻抬手啪的給了謝天璧一記惡狠狠的耳光。
這記耳光突如其來,又重又辣,謝天璧耳垂下的肌膚登時裂開一道小口,蘇小缺轉眸對著崇光笑道:“自然是人皮面具,你瞧,一巴掌下去,倒是撕得快些。”
伸指從fèng隙中探入,捉定了面具一角,唰的一聲,一別數年的熟悉臉龐盡顯眼前。
比之當年,謝天璧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如大理石般的冷峻色澤,五官輪廓越發深邃英越,左頰上一道刀疤,卻絲毫不顯得醜陋,反而更增幾分狂野魅惑的男子氣概。
這張臉驟然出現在燈光下,崇光不覺怔了一怔,此人眉眼口鼻,絕說不上jīng致或漂亮,卻有著說不出的吸引力,像一匹暗夜徘徊在森林中的白láng王,滿溢著一種既危險卻又該死的誘惑氣息。
沉默著的蘇小缺,便是那抹與白láng王最為相配的月光。
崇光垂下目光,驀然湧上些低回的傷感,黯然道:“原來謝天璧是這般模樣……”
蘇小缺揉了揉手中的人皮面具,笑道:“朱雙歌的易容手法盛名之下,果然不賴。”拈起謝天璧鬢邊銀髮,道:“這顏色想是用白僵蠶、零雪香、百霜煎、白芨一股腦兒煮了塗抹上去的。”
說著手指一搓揉,觸手光滑有韌勁,並無藥劑侵染的澀滯感,竟是當真白髮了,震驚之下,眉頭略蹙,不覺呆了一呆,謝天璧不說話,眼神中明明白白的說著,一寸相思一寸灰,鬢霜發雪,又何須藥物染就?
蘇小缺放脫那束頭髮,細細打量著謝天璧,眼神如水波般變幻不定,良久撕開謝天璧的衣衫,將金瘡藥胡亂撒在傷口上,糊牆也似順手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