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缺冷笑一聲,輕輕撫摸自己手腕舊傷。
唐一野卻不折不撓:“在七星湖的謝天璧,不是魔教教主,只是個真心悔過一心要想彌補挽回的傷qíng人。”
蘇小缺不耐煩道:“正邪不相容,這些年武林正道屢遭赤尊峰的毒手,你婆婆媽媽的,難道不想殺那赤尊峰的教主?”
唐一野凝視蘇小缺,蘇小缺卻不自覺的躲開他澄澈的眼神,良久唐一野沉聲道:“謝天璧該殺,那年懷龍山武林大會我便想殺他。我告訴你這些,只是不想他死之後,你因為這份誤解鬱郁難安,終身不得解脫。”
蘇小缺低著頭,鬢邊髮絲遮住了面容,手指卻微微發顫。
唐一野說得緩慢而清楚:“若你殺他只是為了自己,那麼謝天璧便罪不至死,那天他拼了xing命不要去救你,你卻傷他六刀,前帳也該清了。若你是為了丐幫,他自是該死。你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丐幫冤魂?這緊要關節可得想得清楚了。瓦罐不離井上破,俠客終是刀口亡,江湖人的xing命雖輕許,卻不低賤,殺一個人,總得要自己問心無愧才行。”
蘇小缺怔怔的聽了,只托著下巴凝神沉思,唐一野自行收拾行裝。
一時小眠將茶點送到,唐一野懂美食,很是中意小眠做的荷葉松子糕,當下客客氣氣的道謝,就著一壺清茶,將八塊糕點慢慢吃了,葉小眠實在是喜歡這位唐公子,他吃相絕不粗魯,更恰到好處的表達了對點心的讚賞。
跟他一比,故去的宮主沈墨鉤對吃一向心不在焉,再細巧jīng致,他也毫無所感,讓人惴惴;現任的宮主蘇小缺,於吃一事小眠極是瞧不起,想想一個出身丐幫的叫花子能懂得屁好吃?所以蘇小缺便是熱qíng無比的讚頌她做的菜,小眠也只替那些個吃食暗暗喊冤叫屈,至於被蘇小缺藏在屋裡的那位挺可怕的年輕人,顯然就是王八吃大麥糟蹋糧食,若他吃得下,銅丸鐵汁與荷葉松子全當一個滋味,看到他,小眠只想到láng。
所以還是唐公子最可愛不過,想到此處,葉小眠笑著jī婆:“唐公子,明天給你做綠豆胡桃糕配上茉莉茶,好是不好?”
唐一野含笑道謝,禮節周全:“多謝姑娘美意,只是打擾已久,在下今日便打算告辭,日後姑娘若有空閒,不妨到蜀中一顧。”
葉小眠有些不舍,又不好開口留人,只好一眼一眼的給蘇小缺遞眼色。
蘇小缺卻只顧參禪也似的發呆,小眠氣壞了,惡狠狠白他一眼,端起托盤跑出了屋。
良久蘇小缺如夢初醒,一字字道:“我與謝天璧誰也沒有虧欠誰,我要殺他,是為了路幫主。”
唐一野長吁一口氣,低聲道:“聯手一事就這麼定了,若有變動,咱們傳書聯絡。”
負起包裹,笑著與蘇小缺輕輕一擁,兩人個頭仿佛,蘇小缺卻單薄許多,一擁之下,唐一野心中油然而生的疼惜,不由得叮囑:“你要保重,什麼時候都別忘了你不是孤單一個,你有個親大哥在蜀中,永遠不會不管你。”
蘇小缺重重點頭。
目送唐一野在浮屠湖邊登舟而去,蘇小缺不覺微笑,有這麼一個大哥,上蒼真是對自己眷顧良多,自己果然只是小缺而大滿,喜多過憂,樂多過悲,得大於失。
蘇小缺旖旎回到居所,天色已晚,心中猶有暖意,見jīng舍中映出燈光,進屋一看,卻是崇光正在餵謝天璧喝湯。
這月余來,蘇小缺把謝天璧安置在自己屋內,同室而處卻終日無言。
謝天璧傷勢甚重,督脈受損,心肺俱傷,蘇小缺卻不敢掉以輕心,只幫他止血處理刀口,內傷卻拖著不予救治,謝天璧生死一線昏迷不醒之時,也只是煎藥吊氣續命。
他這般心狠倒也是迫不得已,一來是知曉太一心經神妙無匹,實在是內力修習的無上法門,講求氣如cháo汐汪洋匯聚,唐一野那日重傷,不出一月已然痊癒,想來謝天璧修為不在唐一野之下,只怕他暗中調理氣息伺機而動,二則深知謝天璧之能,當年他內力全無之時,尚能躲在瀑布下刺傷沈墨鉤,忍得狠得,這等角色置於臥榻之側,怎能不防?
因此待他傷勢略好,便用銀針入骨之法,使得內力散亂分裂,無法凝聚流轉,銀針刺穿謝天璧要xué深入骨骼,蘇小缺的指尖透過銀針,似乎能感受到謝天璧的痛楚,一時只覺周身冰涼,毛骨悚然的難受,勉力鎮定心神,匆匆刺完七處要xué後,竟不敢看謝天璧白衣上沾染的血花,天下至妙的一雙巧手更篩糠似的直發抖。
反是謝天璧雖痛得冷汗淋漓,卻笑著低聲安慰道:“不要緊,死不了,你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