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想他麽?”秦泊恬著臉戳穿他。
少年一揚手扔過去一個藥瓶,被秦泊接在手裡,才怏怏地道:“誰想他了。”
“拿著吧,上好的止痛藥。免得你明天暈在馬背上。”秦泊把藥拋回去,隨即轉過身不再看他,“快去快回,別闖出大禍來。鞭傷還能給你治一下,國舅爺要是一氣之下把你剁了,老子可不是神仙。”
少年接過藥,猶豫了一陣,終於問:“哥哥真的是在三皇子那裡麽?真的……過得很不好麽?”
秦泊本想笑話他兩句,一回頭看到少年臉上的驚惶,終究有點不忍心,道:“是在三王府里,那個三皇子對他還是很不錯的,只是你知道,他身體不好,偏偏現在既要應付著不讓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又一邊算計著聯絡京中的人,專挑費神的事做,自然不會活得暢快了。前些天京里來了信,好象說他要不行了,不知那位三皇子用的什麽辦法,才勉qiáng救了回來。你要是見著了,說他兩句,讓他別太cao心,他總不至於不聽的。”
“我只是去偷偷看一下。”少年的臉色更難看了,說話時連聲音都有點抖了。
秦泊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走到少年身邊,替他穿上,淡淡地道:“世子記著,終究有一天,滄瀾是你的,不只滄瀾,這天下也會是你的。到時候,就不能夠因為別人的一句話,露出害怕來,不能因為一個人,亂了自己的心神。”
少年緩慢地呼吸著,慢慢定下心來:“我記著。”
“世子一路小心。”
少年走到門邊,聽到這句話又停了下來,道:“秦泊,你就不能叫叫我的名字麽?”
“鳳殤?”
少年眼中一黯,哼笑一聲,轉頭就走:“罷了。”
天下三分,五國並立,東北有滄瀾,西有鳳臨,南有碧瑕、紅蓮、白夜三色國聯盟,要說qiáng盛,莫過於鳳臨,而能跟鳳臨一爭高下的,也就只有滄瀾了。
作為滄瀾的皇都,盛京自然也有它的氣度,三月chūn盡,京中繁花依舊,路上行人chūn衣而過,便勝了別處節慶時三分。
盛京北郊,滄瀾第三皇子的府邸中,自然更是極盡奢華。
夜色初降,鳳殤隱匿在樹上,看著三王府中四處燈火通明,懸了十多天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點,卻忍不住一股恨意直透入心。
如此奢華,如此景致,本該是他的。
成王敗寇,沒有誰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誰都可以奪那皇位,而如今坐在龍椅之上的,卻是他父母最信任的胞弟。
鳳殤背緊貼著樹gān,借著摩挲背上未癒合的傷口傳來的陣陣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總有一天,他會奪回來的。
樹下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鳳殤敏銳地聞到一絲藥香,心神頓時收斂起來,往樹下看去,便看到兩個丫頭模樣的少女,一人手上捧著梳洗的器具,一人手上捧著一個裝有清粥和藥的托盤,細聲說著什麽往一邊去了。
看著兩個丫頭走遠,等了一陣,鳳殤才一提氣,悄無聲息地跟著兩人走的方向走去。
穿過重重院落,棲身在池中假山的石dòng里,鳳殤一探頭,便看到剛才那兩個丫頭進了一座小院,不一會又兩手空空地退了出來。
心裡沒來由地緊張起來,鳳殤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站了半晌,等到一隊巡邏的護院走過,才一閃身,往那小院疾飛而去。
輕巧地落在房間窗外的樹上,鳳殤無聲地舒出口氣,轉眼向屋裡看去。
說來幸運,小院主屋裡只開了半扇紙窗,便是向著鳳殤所在的那一扇。
就著燭光看去,屋內陳設華貴,卻算不上豪奢,只是每一處都恰倒好處,足以顯示主人花了多少心思下去。
靠牆的一張chuáng上,羅帳半垂,軟褥間躺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眉目jīng致到了極處,只是半合著眼躺在那兒,便足以奪人心魂。
只是少年臉上蒼白如霜,是掩不住的憔悴,唇上只有一抹粉色,更顯得他的脆弱。半陷在軟褥上,身上覆著羽被,便如一個毀壞的人偶,美麗而孱弱。
鳳殤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才沒有哼出聲來,眼中慢慢染上一抹心痛,指甲幾乎嵌到了皮膚里去。
明明是一樣的面容,那眉那眼,鼻尖唇上,跟自己沒有任何不同,一牆之隔,屋裡的那個人臉上卻沒有半分生氣。
小時候在一起時,也還有分不清哥哥弟弟的人,到如今,誰還會把屋裡屋外的兩人看作雙生兄弟?
鳳殤蜷在樹上,指甲摳出一陣陣疼痛,背上的傷也像是被蹭出了血,這些疼痛卻還是比不上心裡的痛。
“好了。”
房間裡驀然響起一個溫厚的男聲,低回婉轉,鳳殤一斂心神,下意識往樹枝深處縮了一下,便看到有人影在紙窗上慢慢移近chuáng邊,最後那一扇窗間,多了一個錦衣男子,捧著藥站在chuáng前。
鳳殤警惕地打量著那個男子,上庭飽滿,劍眉星目,一笑間就已經帶著不可忽視的清貴,想來,大概便是這三王府的主人,當今皇帝最疼愛的三皇子素和毓臻了。
“臻……”像是印證了鳳殤的猜測一般,chuáng上的少年低低地喚了一聲。
毓臻把藥擱在chuáng頭的矮架上,寵溺一笑,軟聲道:“吃過了粥,該吃藥了。”
少年像是極不願意,只是閉上了眼微微轉過一邊去。
毓臻無奈地笑罵一聲:“聽話!”
少年微微抿了唇,半睜開眼瞅了毓臻一下。
“你啊!”毓臻連連搖頭,伸過手去,輕柔地將人扶了起來,半摟在懷裡,一邊拉過被子依舊嚴嚴實實地蓋在少年身上,一邊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又順手撫了一下少年的頭,才取過擱在一旁的藥,舀起一湯勺送到少年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