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臻死死地盯著鳳殤看,見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終於攥了拳,大步走到chuáng邊,默不哼聲地揀出屬於自己的衣物,一一穿上,走到窗邊,又看了鳳殤一眼,冷冷一笑,從窗口跳了出去。
片刻之後,一件物事砸在那半掩的紙窗上,紗紙立碎,東西掉在地上,看清楚了,才發現竟只是一條束髮的綢帶。
門外終於傳來眠夏擔憂的問話:“皇上?”
“滾!”鳳殤吼了回去,門外再無聲息,半晌,他才慢慢吐出口氣來,半趴在chuáng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中如月,卻始終沒有淚。
“吶,舅舅給你起名字了?”記憶里問話的人有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嗯……叫鳳、殤。”他艱難地回憶著屬於自己的名字。“鳳凰的鳳,殤亡的殤。”
“真是個糟糕的名字呢,未成年而亡……不過,舅舅現在滿心裡只想著將來重奪滄瀾,攻破鳳臨吧?不過,有名字也是好的。”
他伸過手,拉過哥哥那一雙冰涼的手:“哥哥也可以讓舅舅給你一個。”
那時候,哥哥搖了頭,笑得淡薄:“舅舅說,現在起了名字,就有了身份,我的身體不適合當皇帝,可是如果你和我都是世子,該即位的就是我了。”
他抿了唇,眼邊蘊著如霧的水汽,將散未散。哥哥說的話,舅舅早說過多次了,可是,他總是不明白,為什麽連名字都不能擁有?
“啊,對了!”猛地想起什麽,他跳了起來,臉上也染上了一抹興奮,“哥哥,來,我知道哪裡有你的名字!”
“誒?”
因為自己的親叔叔殺了父母,奪了帝位,自己和哥哥的才會成為沒有身份的逃亡者,可是,皇族子弟,名字早該記在了族譜上頭。他們還沒有出生,就已經有名字了。
他曾經聽秦泊說過,在離開盛京的時候,娘身上有帶著一份族譜的抄本的,如今娘已經死了,那麽族譜肯定是在舅舅身上了吧?
兩人緊握著手,小心翼翼地躲開那些叔叔伯伯的注意,溜進了舅舅的書房。
很久很久以後,鳳殤還能記得清楚,那時候心裡的緊張、興奮和喜悅,還有握在手裡,哥哥終於慢慢溫暖起來的指頭。
“看,爹的名字!下面的就是我們的名字了。”他興奮地叫著,一邊把微喘著氣的哥哥拉到身邊,靠著自己坐下,“來,這是長子,就是哥哥你了,這個字是……”
“毓,跟水裡游的魚兒一樣的發音,美好的意思。”
他笑了:“還是哥哥厲害!那這個就是你的名字了,毓珞。”
“哦哦。”那時候哥哥只敷衍地笑笑,並不在意。一邊又湊過頭來,“你呢?我看看……毓瑾?”
“毓……瑾?我本來該叫毓瑾?不是叫鳳殤?”
“嗯,叫瑾。”
鼻子居然酸了,忍不住拉著哥哥:“再叫一次。”
哥哥笑著伸過手來捏他的鼻子:“瑾。”
“再叫一次。”
“瑾。”
“再叫一次,再一次吧……”
“真拿你沒辦法!瑾,瑾,小瑾兒。”
吶,哥哥,沒有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吧?
哥哥已經死了。
再也沒有人會笑著寵溺地叫,瑾,瑾,小瑾兒。
真明二年夏末,真明帝欽點,鳳臨人士流火會新科狀元,依舊例封為翰林院修撰。
同日,真明帝下旨,立原萱辰宮惠妃、當朝太保成叔延之女成氏依楚為後,並封當朝左丞相顏重儀次女顏初為妃,以盈後宮,於真明二年秋九月初六天子二十歲壽辰當天舉行冊封大殿。
然而,九月初五,冊封大典前一天,這冊封大典卻讓整個盛京皇城都亂了陣腳。
“大哥,最近你好象很少進宮?”小柳看著毓臻坐在那兒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飯,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毓臻把手中的ròu包子吃下去,喝下半碗粥,才悠悠道:“反正王爺本來就不必上朝,以前去得勤快,現在不去了也沒有見怪,我何必為難自己早起?”
小柳左右看看,怎麽看都不對勁,又忍不住問:“那麽明天皇上的立後大典,大哥不會不進宮吧?”
毓臻笑了:“哪能不去的?你也想去看看?”
“不是,不是!”小柳慌忙擺手,大哥是靜王,到時候必定會見到皇上的,上次皇上來靜王府,自己說的那些話,當時不追究就罷了,誰敢保證皇上會不會來個秋後算帳啊。
小柳正想著,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抬頭,快步走入大廳來的不是靜王府的下人,卻是皇上身邊的庭尉照爐,管家則自他身後滿頭大汗地追上來,一邊氣喘吁吁地解釋:“爺,是這,這位大人硬要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