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有離似乎忍無可忍,終於回身將他的手狠狠甩開。他動了動嘴,像要說什麼話,卻是一個字也未能說出,只能徒然瞪著對面的人。
兩個人沉默以對片刻,卞有離往前略略移動了半步,使勁咬了咬牙,終於發出聲音:「……師父去了。」
洛風一下收回了差點出口的話,轉而靜靜地望著卞有離,眼中壓住波動的情緒,聽著卞有離低低地說道:「我救不回來,但我竭盡所能了。」
「抱歉,」洛風抬手扶住卞有離的肩膀,「讓你一個人。」
讓你一個人。
近一年的風風雨雨,伶仃孤寂,悵然若失,細細地凝在這一句話里,迸發出強烈而尖銳的委屈。
卞有離似乎一下子支撐不住,在臉上掛了一整天的冷意都堅持不下去了,眼中驀地浮現一層水光:「師兄,你怎麼來得這樣遲?」
洛風扶著他肩膀的手一緊,垂眸遮過眼中的情緒:「是師兄不好。」
「對,就是你!」卞有離突然激動起來,「師父病重,你若在這裡,他何至於藥石無醫?你明知我從未出來過,身處異鄉無計可施,卻連一副藥都不肯送?我,我……你現在來又能做什麼?」
他越說越氣,最後氣急了,連話也說得磕磕絆絆,直接調轉方向就要從閏六身前繞過去離開。
這邊的動靜太大,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但都礙於身份不好直接插手。
只有他們近旁的閏六,搖搖晃晃地從席中起身,攔住了要離開的卞有離:「將軍,我見過他。」
明察看見閏六的舉動,暗道不妥,正惱自己沒看住他,就聽見了閏六的這句話,不由一愣。
卞有離同樣不解,便站住了,意外道:「你見過?」
洛風這是第一次公開露面,連卞有離都見過,閏六竟說自己已見過他的面?
「嗯,」閏六已經喝得有點飄忽,卻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見過,將軍,上次給送盈止草的那人,就是他。」
盈止草?
卞有離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才意識到,是江延昏迷那次曾有人到軍營中送過藥,幫了他們一個大忙。
原來……竟然是師兄?
可是,既然連這樣細緻的困難都願意幫忙,為何卻不能早點出現?
是別有隱情?
卞有離回頭一把拉住洛風:「出來,我有事問。」
殿中荊洛兩國大臣,百十侍衛,都在注視著這邊,看到卞有離突然抓住洛風,不禁都是愣了一下,再回神,二人竟已不見蹤影。
阮羲看到旁邊的燭火猛地晃動,再看向已經不見人影的席位,面上一直掛著的溫和笑意,驟然一凝,動作緩慢地拿起面前酒杯,像要飲酒。
元禾輕步上前,想給他續些酒,卻看見阮羲捏著杯子的指尖發白,似乎用上了很大力氣。默不作聲地退了回去,宛如一個不聽不言語的雕塑。
月上中天,寒影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