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端了小點,掀簾而進。見小姐又坐在chuáng邊一動不動,柔聲勸道 :“小姐,您這兩日來不眠不休的,這……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啊!再說了,您不為自個兒,也得為兩個皇子考慮考慮……小姐,您就 吃點吧!多少都行!”
阮無雙依舊怔怔瞧著皇上,臉上悲喜不明,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所說的。她知道不用再勸了,因為勸了也沒用。
墨蘭她們又怎麼會明白,只差一點。眼前的他,就再不會對她笑, 對她怒,對她著惱,再也不會看著她,同她說話了……在死亡面前,一 切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她能夠如此這般地望著他,感受他若有似無的 護膝,微弱的脈動,竟也足奢侈的事qíng了。
又是一夜,天光漸次明朗。
石全一的聲音在簾外響了起來:“凝妃娘娘,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在外候著了。”阮無雙回了神:“宣他們都進來吧。”
太醫們會診後,又過來行禮。為首的於太醫道:“娘娘,臣等把脈後發現皇上的脈象已經日趨平穩了,一日好過一日。假以時日,定當清 醒過來。”
阮無雙端坐在榻上,目光朝跪著的太醫們一一掃去:“那皇上到底何時會醒過來?”他這般昏迷著,她實在……實在難受得緊。他若是再 不醒來,她如何能熬得過去。
於太醫忙磕頭道:“娘娘恕罪,這個……這個臣等實在……實在……”阮無雙摸著酸脹yù裂的額頭,朝眾人擺了擺手:“罷了,你們退下 吧。”
石全一目送著眾人魚貫而出,這才道:“娘娘,奴才有幾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阮無雙抬了頭,淡淡地道:“石總管有話,但說無 妨!”
石全一道:“娘娘,萬幸天佑,聖上龍體已算是沒有了大礙。可娘娘亦要以自己的身子為重啊!”石全一亦到皇上遇襲那刻,才知道凝妃 娘娘,哦,不,皇后娘娘對皇上用qíng之深。原來平素的清冷全是偽裝而 已。
阮無雙閉了眼,輕嘆了口氣。
石全一忽地跪了下來:“凝妃娘娘,奴才還有幾句話,一定要說。就算娘娘惱了,要罰奴才,奴才也一定要說完。”
阮無雙道:“石總管,你先起來吧。皇上至今未醒,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石全一俯著身道:“奴才求娘娘了……求娘娘等聖上他日清醒後,再也不要生聖上的氣,惱聖上了。娘娘,您……您不知道,當年聖上以 為娘娘沒能從火里逃生,一直痛不yù生,甚至……甚至一度服用五石散 ……”
阮無雙倒抽了一口冷氣,猛地從榻上站了起來:“什麼?他竟 服用五石散……”他瘋了不成?那東西用多了要成癮的,令人神智不清 的。他堂堂帝王,竟如此不知輕重。
“是的。奴才絕不敢有半點欺瞞娘娘。若娘娘不信,可以宣於 太醫等人來問話亦可以查檔。若是奴才有半句不實,娘娘當場就可以杖 斃了奴才。
“後來,後來若不是小太子受涼高熱不退,聖上……聖上怕是 一直要沉迷下去了。幸而,幸而……天佑我朝啊!
“娘娘,聖上對娘娘用qíng之深,奴才……奴才不知道該如何細 說。就說娘娘不在宮中的這三年多,聖上從未臨幸其他娘娘。就算娘娘 懷孕的時候,聖上翻了其他人的牌子,那也只是聖上心頭惱娘娘,做戲 給娘娘看的而已,並非是真的。旁人自是不知,課奴才日夜侍候聖上, 比誰都清楚!
“娘娘,奴才求娘娘了……他日,再也不要惱聖上了。佛說,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娘娘又何必過於執著 呢?”
“娘娘,就算看在兩位皇子的份上,也不要再惱聖上了!”
薄如輕煙的鮫綃帳後,他靜靜沉睡,容顏清俊蒼白。她指尖輕 顫地碰觸到他,淚就這麼又落了下來。
這般怔怔地望了許久,終是抵擋不住連日來的倦意,趴在chuáng邊 ,迷濛而眠。
朦朦朧朧之間,她似乎覺得有人在觸摸她的臉,她身子一顫,呆了呆後,猛地抬頭,只見他正定定地凝望著她,漆黑的眸子裡滿滿的 全是她。
她喜極而泣,淚水不受控制,又滾落而下。可他居然在笑,那般溫柔:“我是死了嗎?”
她輕捂著他的嘴:“不許亂說……”他微張了嘴,咬住了她的手。痛,可這痛卻讓她這般喜不自禁。
殿閣幽深,靜到了極處。連他些許的粗喘都聽得極分明。他緩緩地閉了眼,許久,才輕喘著說道:“無雙……我寧可……寧可永遠這 樣,你才……才不會……再惱我恨我了。才會……這般地守著我,跟我 說話,對我好。”竟這般的傻氣。她凝視著他。淚水泫然,墨玉般的水 晶眸子裡頭光華隱隱,全是他的容顏。
御花園中,無數的jú花盛開,暗暗淡淡紫,融融洽洽huáng。她瞧 著歡喜,便命人取了提籃,親自用小銀剪摘花。不過片刻,便已經滿滿 一籃子了。
才進了殿門,怕他還在午寐,便讓人噤聲不語。親自挽了提籃 ,放低了腳步。
內殿語聲細細,分明有人在說話:“皇上,恕臣妾斗膽了。在皇上被行刺這件事qíng上,若有個萬一,到底是什麼人最得利呢?請皇上 細想一下。”
百里皓哲的聲音淡淡響起:“以柳妃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