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奏章上所言,是否屬實?”我揚高了聲音,努力裝出那麼點威勢。
“微、微臣不知……”
“不知?”我聲音一沉,“龐仲,諫議大夫職責何在,你說說看!”
“諫議大夫,掌、掌侍從規諫……”龐仲聲音都哆嗦了,想上次他規勸我納妃之時是多麼意氣風發啊!這麼一想,他好像是蘇黨的人,我也不好多為難了。
“既是如此,你就該通明政事。裴相若真有罪,你知而不報,當屬同罪。裴相若無罪,你知而不辯,也是有罪。你若連裴相有罪無罪都不知道,那尸位素餐,何嘗非罪?你說,寡人留你何用?”我自忖這番話說得很是溫和,可是這膽小的龐仲嚇得兩股戰戰,我看得有些不忍,只有搖頭嘆氣,又轉而問他人:“這摺子是誰上的,寡人不追究,但這真相如何,眾愛卿啊……”我悠悠一嘆,“蒙蔽聖聽,可是大罪啊!”
“臣等惶恐……”底下窸窸窣窣拜倒了一堆人。
我摸著下巴心想,恐嚇別人,原來我也挺在行的!
“貪污、受賄、經商、逾制、弄權、兼併土地、縱奴行兇……其他暫且不說,逾制一項,有目共睹,寡人不說,你們便也視而不見了嗎?”這班臣子,寡人想教訓他們很久了!“經商、兼併土地、縱奴行兇這三件事,京兆尹,你掌京畿要務,有何話說?”
被點到名的京兆尹出列,臉色蒼白地說道:“回陛、陛下……”然後,他竟然無比柔弱地——直接暈過去了!
下面登時亂作一團,我頭痛無比地按著額角,真想把這群人都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陛下。”在一團亂麻里,蘇昀的聲音清清冷冷,如夜風chuī開了蔽月浮雲,灑下一片清輝。
我心頭煩躁稍退,柔聲道:“蘇御史可有話說?”
蘇昀微抬著眉眼看我,他身後諸人都定住了身形,直勾勾盯著他的後腦勺。
“微臣以為,那奏章上所言,有失偏頗。”蘇昀微笑說道。我以為自己幻聽了,疑惑地盯著他,“你說什麼?”他是在幫裴錚說話?
蘇昀出列一步,躬身道:“貪污、受賄二事,暫且查無實證。經商之事,據微臣所知,帝都確有幾家銀樓、茶樓署名裴相。高祖雖有雲,官不與民爭利,卻也不曾立於法典,以此說來,裴相無罪。逾制、弄權之說,實則直指陛下無能,微臣以為不妥。兼併土地亦不曾違背大陳律法,至於縱奴行兇,不論真假,即便是真,也至多一個御下不嚴,所用非人的小過。”
我聽得一愣一愣,不只是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黨和裴黨不是死對頭嗎?我還記得不久前兩人在殿上針鋒相對,怎麼這一轉眼,蘇昀竟然幫裴錚說起話來了!
難道……他真的是為裴笙,才替裴錚說話?
我攥了下拳,心頭有些酸澀,gān笑道:“蘇御史說話向來公正,這一番話尤其……”難得找到一個教訓裴錚的好機會,萬萬想不到竟是讓蘇昀給破壞了!
我這心頭,難受得仿佛有千萬隻蟲蟻在齧咬!漲得滿滿的氣,就這麼哧的一聲,沒了……
群臣站直了身子齊聲道:“蘇御史言之有理,臣等附議……”
附議……
寡人頂你個肺!
我一咬牙,起身,甩袖,大怒一聲:“退朝!”
“陛下,陛下……”小路子急忙追上來,“陛下別生氣,生氣傷身子!”
我咬著袖子眼淚汪汪。
“這是怎麼回事呀……為什麼他也幫著他說話?寡人身邊的人都被收買了嗎?昨天才說好他幫我扳倒裴錚的!”
“陛下別傷心……”小路子遞手絹來,“小路子不會被任何人收買,小路子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死人,一生忠於陛下!”
我抹著眼淚低頭往前走。
天下烏鴉一般黑,他們如今官官相護了,又把寡人置於何地?
我一股惡氣憋在心頭,回到宣室扔了幾個花瓶都不解氣,忽聽到下人通報說蘇御史求見,我抬腳往柱子上一踢,大怒道:“不見!”
疼死我了……
心疼又腳疼!
我抱著腳跳跳跳到椅子上坐下,一抬頭,看到蘇昀立在門邊,急忙收手坐端正了,正色道:“寡人不是說不見了嗎?”
“微臣有要事稟告,刻不容緩。”蘇昀不驚不懼,微笑說道。
我別過臉不去看他,沉著聲音說:“有什麼事方才朝上不能說?”
“人多,眼雜。”蘇昀緩緩說道,“只能同陛下一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