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眼神把当下方小野的脸年轻化,能模糊想象出他支棱着锋利的骨架,瘦削的身体套着校服蹲下喂猫的样子。因为方小野就是这样的人,给人的感受是善良、心细和柔软。
可当方小野拍着桌子说他如何把高一年级的混球撂倒,怎么当着施工队的面把人衣服扒了,拎起有他小腿高的巨大油漆桶从头把对方浇成红色落汤鸡……聂凯忍不住笑,觉得吹牛的成分占了一半。
这是方小野从来没对他展露过的一面,虽然有在他面前打过两次架,但这种打架的程度在聂凯眼里只是过家家,普通的年轻人闹腾而已。
那个存在于如今的方小野讲述中的,叛逆,棱角毕露,甚至于阴沉暴躁的男孩儿,聂凯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到。
——他现在看到了。
脸上衣服上还沾着油漆,眼神那么凶,眉眼间全是不耐烦。估计发现被拍了,形状桀骜的眉毛微微拧着,脖颈隐隐鼓出一条青筋,像是下一刻就要攥起拳头挥上来。
聂凯很早就知道方小野的家庭状况,也听本人亲口讲了和弟弟继母的恩恩怨怨。他有过好奇,方小野为什么看起来没有那么在意,对待方小池也是纵容居多,似乎家庭中的负面能量并未太多地倾注到他身上。
他以为是方小野人太好,这时候才了解,他只是长大了。
把那些难以咀嚼消化的东西在躁动的年纪狠狠撕开了咽下去,一个人挺着脊梁撑住原生家庭掐在脖颈上的重压,然后大步往前走。不对别人诉苦,只对别人展现他从自己身上练出来的包容。
他和方小野第一次说开那天,方小野说你做你自己就行,我会对你好。
聂凯今天站在这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方小野还在呆兮兮的勾引,聂凯不自觉笑了声,抬手把照片钉回爱心中央。然后取下周围的风景照,把憋憋屈屈的爱心给摆正了。
暑假正式结束,方小野成为了大四学生。学校这回统一给他们安排了实习单位,不在本市,工作任务也比在任和景家工厂里重得多,住宿和食堂也相当磕碜。
方小野跟其他人一样每天被当成免费劳动力榨干,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然而这会儿他去不了秘语,隔着这么老远一段距离,深深忧心自己温水煮的青蛙从锅里跳出来,因此每晚睡前都要在聂凯微信里怒刷存在感。
偷拍的工厂车间,开玩笑的埋怨,无意义的闲聊。
聊天记录绝大部分被他的输入占据,聂凯有时候会回,有时候不会。如果发一长串,他基本只会回复最后那句话的话题,方小野在睡意朦胧中看到他的消息,会用困意浓重的腔调发语音骂他敷衍。
聂凯回答:“我在用二十万一单起步的手给你打字。”
免费大学生方小野含泪闭嘴,每天搬砖的动力更足了。
见不到他,秘语里肖程和刘逞时不时会念起,他们现在已经不会往聂凯身上调侃了,主要已经习惯了,开玩笑也没什么新鲜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