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萃玉回視她的眼睛,輕輕頷首:“是,鳳凰台。”
“好一句滄海唯一笑,良人不可來。我猜料作者是你,原來真的是你。”錢明珠低低嘆道,“謝謝妹妹這份厚禮了。”
“喂,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啊,都聽不懂。”錢寶兒沒有看過《鳳凰台》,因此不明白兩個姐姐話里的意思,剛待問個明白,卻聽外面鑼鼓聲突起,吉時已到。
兩個塗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頭走了進來,邊走邊催道:“來啦來啦,八抬大轎到啦!呦,太子妃怎麼還沒戴皇冠啊,來來來,丫頭們手腳麻利些,快給太子妃戴上……”
鑲著寶石的皇冠沉沉的壓到如雲的秀髮上,冠頂綴有鵝蛋大小的一顆明珠,十二長串南珠簾低垂,將絕世容光亦隱亦現。錢明珠就那樣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個侍女的圍擁下款款邁出了門檻。
錢萃玉與錢寶兒依舊站在原地,望著她寬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拖過去,優雅身姿漸行漸遠,忽然間都感到了一陣失落。
姐姐出嫁了——
她們名聞京都美絕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艷羨嫉妒的姐姐,帶著她尊貴無雙的封號,帶著錢家為她置辦的十里紅妝,就那樣一步一步的走出她們的視線,走出純淨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宮門深似海,她會幸福麼?
她的美貌、她的聰明、她的財富,會讓她幸福麼?
十里紅妝。天下哪個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風光?
鳳鑾轎內,錢明珠對著手上的錦囊凝視了半天,這是剛上轎前向奶奶跪拜時,奶奶偷偷塞到她手中的,不知道主掌天下第一錢莊三十多年以睿智和手段名震商界的奶奶,在孫女最後臨行前會給予怎樣的忠告和建議。
指尖在上面摩擦許久,她微微一嘆,將它打了開來,裡面一張硬卡,上面只寫了一個字——
忍。
紅帳枕邊客,金殿座上人。
錢明珠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時,忽爾輕輕的笑了起來,她伸手將枕頭抱了過來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此時已是戌時,冬天日短,夜已黑透,而東宮燈火通達,亮如白晝。布置華貴的新房內,點著臂粗的大紅蠟燭,七重紗簾每一重處,都站著兩個宮女,她們低眉斂目安靜無聲,仿若不存在一般。
剛才殿堂上與太子匆匆一面,只瞧見他有一雙異常濃黑的眉毛,還來不及細細觀察便被人擁著送入了新房。喝酒應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靜坐在dòng房裡等新郎來掀蓋頭便成了,原以為皇家婚禮會與眾不同一點,誰知也是如此無趣。
剛自感慨無聊時,只聽門口傳來宮女驚恐的聲音:“七皇子!這是太子的新房,您不能進去……七皇子,七皇子……”
重重紗簾被人一一掀起,第一個進來的人竟不是她的夫君。錢明珠抬頭,看見了身穿緋色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璀璨的不可思議。
原來他就是當朝的七皇子毓琉,上次選妃時他站在皇帝皇后身邊,放肆的盯著她看,這次又qiáng行進太子的新房,他想gān什麼?
錢明珠還未說話,毓琉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玉枕,挑眉道:“這也是你的嫁妝之一?好個jīng致玉枕,你期待太子能與你同chuáng共枕?哈哈哈哈哈……”
他身後,宮女們急急圍攏,卻無人敢上前勸阻,這一幕突發事件里,她又只能孤軍作戰。錢明珠在心裡嘆息,臉上卻唇角輕勾,優雅而笑:“七皇子可是喜歡這個玉枕?那就拿去吧。我本就怕硬,喜歡棉絮枕頭,又因為這是妹妹送的,不敢不收。這會兒替它找到了更合適的主人,料想妹妹也不敢怪我。說來,還要謝謝七皇子呢。”
毓琉臉上狂放之色頓斂,他盯著她,想把她看透。就在這時,一個宮女喚了一聲:“太子殿下!”
錢明珠回頭,看見雕龍大柱旁,太子旭琉靜靜的站著,竟然來的悄無聲息。剛才廳堂之上沒來的及好好打量,這會機會來了,周圍的人都在因為太子的驟然出現而驚慌不安時,她卻鎮定自若上上下下將太子看了個仔細。
太子的個子很高,非常非常瘦,因此五官便顯得很深邃。他的眉毛生的真是好,充滿了貴氣和威嚴,嚴肅的一張臉,沒有半點笑容,也沒有半點大婚之日該有的喜氣。
說實話,他的五官遠不及七皇子毓琉英俊,然而錢明珠卻覺得這個樣子看上去要順眼的多。於是沖他盈盈一笑,走過去拜道:“臣妾參見太子殿下。”
這會輪到旭琉盯著她,想把她看透。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又似乎只是一瞬間,只聽旭琉忽然道:“七皇弟,你可以出去了。”
毓琉的臉色變了一變,整個人如被盆冷水直淋而下,如夢初醒——他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太子的女人他不稀罕的麼,怎麼在這種時候頭腦發熱,完全不顧及禮儀後果的衝進太子的新房?
一時間冷汗如雨,連忙放下玉枕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宮女們都各自鬆了口氣,紛紛朝這對新人看過來,不知太子會如何對太子妃。
錢明珠輕抬眼皮道:“你們都下去吧,這有我伺候就行了。”她們一個都別想留下來看她的笑話,這山雨yù來之際,無論是悲是喜,不勞她們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