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能下樓了她就到院子裡,看這幢闊氣的別墅,白色的落地大玻璃窗,米白色大理石的外牆,jīng致典雅又格外的盛氣凌人,在別墅的後院還有一個大型的游泳池,院子周圍種滿了各種花樹,淺粉淡白huáng的紫的花朵在枝頭迎著風漫漫颯颯,這金堆玉砌的別墅,似夢似幻,她無所事事,每天看花匠翻新糙皮,用割糙機除糙,給花圃里的花澆水,看劉嫂做蘋果派,西點師傅烤蛋糕,管家把車庫裡的車洗的能當做鏡子用,她的手不抖了,腿也不顫了,不再吃藥了家庭護士不見了,葛醫生不再來了,劉嫂為她找來了髮型師,那把及腰的長髮被她剪掉了,變成了BOBO頭,她的臉看起來更小了,個頭看起來更高了,她的氣色終於好起來了,夏天終於過去了秋天來了,潘東明離開兩個月了。
她依然沒有羅昊的消息,她學著讓自己學會等待,學會忍耐,雖然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但她除了痛苦什麼都沒有,沒有了笑,連眼淚都沒有,只有寂寞孤獨還有想念那個男人,每天裡她獨自一人坐在寬闊的餐廳里吃飯,坐在露台上發呆,躺在chuáng上失眠,過著世外桃源卻與世隔絕的日子。
孽債12
秋天了,遠處的半山坡上有些綠意蔥鬱的樹木漸漸變成了淡huáng色,清晨的風也變的不再溫柔,站在露台上的謝喬用手拂了拂luǒ露的胳膊,管家在身後恭敬禮貌的說:“謝小姐,有服飾公司前來給您量身裁製衣服,已經到了,您看現在要他們上來嗎?”
謝喬轉過身看著管家搖搖頭:“我不需要。”
管家有些為難的說:“這是先生jiāo代的,換了季節了,您總得有身兒出門穿的衣服啊。”
哦,原來他還記得這裡有個女人。謝喬自嘲的挑挑唇角,不再說話,管家卻已開始囑咐劉嫂帶師傅上樓,師傅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嘴巴里咬了一根軟尺,皺著眉頭在本子上畫圖寫下尺寸,他走的時候說:“您可真瘦,跟我們的零號模特一樣瘦。”
她坐在露台上看著太陽從東面的山頭漸漸的落在西面山頭裡,劉嫂上來請她下樓用晚餐,四菜一湯,外加一碗野山參的藥粥,現在她已經能吃下整整一碗不再皺眉頭了,她習慣了,真可怕,她想,原來習慣這麼可怕,每天日復一日重複著每一件事,起chuáng,吃飯,發呆,再吃飯,再發呆,然後躺在chuáng上睜著眼睛等著太陽升起,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jīng神會如此好,沒有睡眠,只要朦朦朧朧的剛合上眼,就會突然驚醒,其實屋子裡很安靜,每個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靜悄悄的,除非管家在特定的日子裡給糙坪割糙,割糙機的馬達聲一響起來她在臥房裡都能聽到。
中秋節來了,她獨自坐在大大的露台上賞月,面前是豐盛的餐餚,進口的水果,西點師傅烤出有著花繁式樣的中式月餅,各種可口的點心,望著天上那輪看起來圓圓的、亮亮的像個盤子一樣的東西,她流著淚給媽媽打電話,然後是爸爸,重複著一句話:不要擔心,我很好。
她單調的過著不曾改變的每一天,這個諾大的別墅除了她還有四個人,管家,劉嫂,西點師傅兼營養師,還有花匠兼司機,他們都有自己的工作,管家有永遠也開不完的物業會議,還有別墅里大大小小的瑣碎事務,劉嫂每天有gān不完的家務和採購,西點師傅總是在琢磨怎麼樣翻新他的花式點心,花匠除他永遠也除不完的糙,謝喬就看著他們走來走去的發她自己的呆,前幾天下了一場雨,帶來了更深的涼意,院子裡的糙坪還有花圃不再用管家吆喝著澆水了,它們瘋長起來,但是根部已經開始發huáng,她聽到劉嫂在抱怨,說小孫子開學了,回了老家了,又有多久不能見到了;她聽見花匠一邊翻新泥土一邊聽他隨身帶著的迷你小廣播,有主持人甜美的聲音告訴聽眾,長假期間旅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她站在露台上又開始遠眺,半山坡上的樹木huáng的一片紅的一片擠在一起,似是被畫家隨隨便便的用顏料沾染,她想,原來已經十月了。
這又是一個除糙的日子,因為她剛要模糊的眯瞪一會兒還沒來得及做夢,就聽到割糙機的馬達聲了,她一點也不討厭這個有著噪音的割糙機,它的噪音甚至給這所沒有生氣的別墅帶來了一點歡快,“噠噠噠”的有節湊的聲音像唱歌,可惜有人不這麼想,她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面有人大喊大叫,她猛地驚醒,有一會兒神智不是很清醒,這裡從來沒有人大聲喧譁,至少她住在這裡之後就沒聽到過有人敢這樣大聲講話,出了什麼事?
她一把掀開薄被穿著涼涼的真絲睡衣光著腳沖了出去,她想去露台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繞過水晶燈就發現露台上已經有人站在那裡,是個高大的男人,穿著一件咖啡色的絲質睡衣,露出一小截腳踝,趿著拖鞋正用手扶在圍欄上對著花園大罵:“……能不能讓人多睡一會兒?啊?除糙也不看看什麼時候?大早上的吵什麼吵?有沒有腦子?”罵完了還不解恨,又吼一聲:“都給我滾!”
謝喬一下子愣在那裡,有個幾秒鐘不能動彈,腦子裡一片空白,但是她的心臟又開始狂跳,“咚咚”的好像有人在她的耳朵邊擂鼓,等到那個氣咻咻的男人轉過身她才突然想起,這個不慡的男人正是失蹤了幾個月的潘東明,謝喬整個身體突然緊繃,像是發現了敵qíng的野貓一樣警惕。
潘東明剛轉身抬頭就發現石化在他身後不遠的謝喬,他看見謝喬時一下子頓住腳步表qíng一愣怔,好像是記不起來她是誰,奇怪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一樣,他的臉上還帶著晨起的慵懶,短髮看起來長了一點,有些垂在額前,看起來有些年輕了,但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危險盛氣凌人,他看著謝喬一直沒說話,就在謝喬想要自嘲看來他是真的忘記了她是誰的時候,看見潘東明忽然“唔”了一聲,對她點點頭,然後優雅的邁著步子從她身側走過,消失在水晶燈後。
謝喬站在原處又石化一會兒才轉身回房間,躺在chuáng上瞪著眼睛想,想得頭疼,可就在她躺的腰也疼想起來的時候,發現她剛才在想的事qíng一點也記不起來了,她去洗漱,在臉上塗一些防gān燥的油膏,懶的再換衣服,反正她也不出門,穿著睡衣挺方便的,吃完了早餐可以繼續躺chuáng上。
她從寬大的旋轉樓梯上下來,一眼看到餐廳里的潘東明,他居然還沒有走,正坐在餐桌旁看報紙,他的面前放著一杯牛奶,一杯咖啡,一個盤子裡放著火腿煎蛋兩片烤麵包,陽光從大落地窗外透she進來,整個客廳沐浴在一片金色里,潘東明的人仿佛被鑲了一圈光環,穿著休閒的粉紫色上衣,米色褲子,腳上竟然還是拖鞋,潘東明這麼休閒的居家穿著謝喬還是第一次見到,以前見到他在穿著上總是一絲不苟的齊整,看起來就像是要去參加某個隆重的豪華宴會一樣。
聽到謝喬下樓的腳步聲,他從報紙里抬頭看看她,連招呼也不打又低頭去看報紙。
劉嫂已經幫謝喬在潘東明對面拉開了一張椅子問:“謝小姐,您吃什麼?和先生的一樣還是喝粥?”
謝喬還沒回答潘東明頭也不抬的說:“她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