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有生日,出生之時即為生日,它就像是一個記號,一年一年輪轉,為一個人的一生一段段地打上標籤。
這是吳志的第40個生日,他估摸著還能再過另一輪40個,兩輪的話就太挑戰想像了。即使吳志現在被好吃好喝地供著——葉清靈簡直是全方位地為他保養,四十歲的吳志看起來就是二三十歲的樣,不僅是生理,吳志的心理也被葉清靈寵得永遠長不大。但是吳志仍然清楚,他是絕對無法活到一百二十歲的——即使是身體能撐到那時候,那時候的他也一定老得不像樣了:頭髮白花、牙齒掉光、皮膚皺褶、gān扁如樹皮,誰能忍受一副骷髏樣在這個世界垂死掙扎著。
四十歲的人,在生日的時候該是怎麼樣的qíng形呢?吳志不知道,他頂著一對黑眼圈憋著邪火,早晨被折騰得快去了半命,然後,那個吃飽喝足的罪魁禍首一臉滿足地對他說:吳志,我們出去約會。
葉清靈說話總是不帶語氣詞,總給人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經過這麼久的相處,吳志早已習慣葉清靈那清冷的語氣,但這次還是被shock到了。約會?……好遙遠的詞。吳志恍惚地想著,與女朋友在周末跑出去看電影、逛街玩耍,那好像是上一個世紀的事qíng。現在是末世,而他吳志正被葉清靈圈養著。
葉清靈是行動派,他將發呆的吳志收拾好,捲起吳志就將之打包帶走。
這是神奇的一天。每次回憶起這場約會,吳志的表qíng總是極其微妙且複雜的。
他們來到甘泉市最大的枝葉遊樂場。每個遊樂場都有各自的吉祥物,枝葉遊樂場的吉祥物是枝枝和葉葉——一對長相憨厚可愛的玩偶寶寶,粉紅色的是葉葉,藍色的是枝枝。吳志來過幾次,經常可以在遊樂園中看到工作人員穿著巨大的玩偶服,扮演著枝枝和葉葉引起小朋友們的圍觀。
吳志睜大眼睛,他愣愣地看著枝葉遊樂場鮮艷繽紛的驗票口,那裡站著一隻枝枝。葉清靈規規矩矩地從口袋中掏出兩張票遞給過去,然後拉著吳志走進了遊樂場。吳志不住地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枝枝,有些結巴地說:“葉、葉清靈,門口那裡的枝枝——”
葉清靈沒有說話,只是小心地牽緊了吳志的手。吳志被葉清靈拖著走,他睜大眼,看著一路上的枝枝和葉葉——店鋪里的、遊戲項目里的、有巡邏的、有掃地的、有賣雪糕的、有派氣球的……連他們玩的遊戲器材項目,也是那些穿著或粉或藍的玩偶服啟動的。它們就在那唾手可得的距離里,一如既往地工作著,吳志甚至有些錯覺,這還是原來的那個世界,只是他們包下整個遊樂園,那些枝枝葉葉都在為他們服務著。
空曠的遊樂園有了這些藍色的粉色的身影而顯得熱鬧,來這裡玩耍的只有吳志和葉清靈,他們不用排隊,不用等候,想玩哪個項目就玩哪個項目,重複在一個項目上玩到生厭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無處不在的枝枝和葉葉只是在沉默地工作著,吳志像是察覺什麼不再多說,而是全心全意、仿佛想遺忘一切地將所有jīng力投入到玩耍中。
在途中休息的時候,葉清靈去買燒烤,吳志癱在長椅上甩著肩膀,感慨著,他也許真是老了。
“哐當——”吳志偏過頭去看,遠處有隻葉葉正將簸箕從垃圾桶中抽出來。
吳志踟躕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過去。葉葉拿著一隻掃把,在垃圾桶的周圍一遍遍地掃著。吳志站在一邊,沉默地盯著葉葉機械地——或者可以說是彆扭地掃著那gān淨無比的地板,就好像是讓一個小孩使著不趁手的工具懵懂地掃著,更像是一個裝了發條的機器人,遲緩僵硬地掃著那並不存在的灰塵。
“餵——”
葉葉依舊在“忙碌”地掃著地,對一旁的吳志熟視無睹。吳志剛向再走近一步,然後他聽見了,在那沙沙的掃地聲中,像是捂在什麼東西里的腐爛聲響。
吧唧,吧唧,吧唧。
吳志僵在原地久許,最終沉默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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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項目是摩天輪,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巨大的摩天輪閃閃發光尤其好看。吳志趴在玻璃上往下看,取笑著對面的葉清靈:“我以為只有那些小姑娘喜歡這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