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是,他家成分不好,他爸爸是個富農,這一下,事qíng就複雜了。不管他怎麼聲明,說自己是寫掉了這兩個字,也沒人相信了。這句話不止兩個字,為什麼你沒忘記別的字,偏偏忘記了這關鍵xing的兩個字?塗建設當場就被抓走了,後來怎麼樣了,靜秋就不知道了。
靜秋想了又想,還是捨不得撕掉老三的信。她只把信紙上印著的勘探隊抬頭撕掉,把自己的名字和老三的名字撕掉,扔進廁所里了。然後,她找了一塊布,貼在棉衣裡面做成一個口袋樣的東西,把老三的信和詩放了進去,用線fèng住口。她的針線活極好,用的是暗針,不仔細看,很難看出那裡貼了一塊布。
第37節:山楂樹之戀(36)
第十五章
靜秋回到K市的第二天,就開始跟班上課了。不過那時候的學生,大多數時間是走出課堂,到社會上去,學工、學農、學軍、學醫,反正什麼都學,只不學書本知識就是了,所以靜秋回來後不久,她那個班就輪到學醫了。
班上大多數同學都在班主任帶領下到D縣的關林鎮去了,那裡有個軍醫院的分院,學生們就住在附近農民家裡,在軍醫院學醫。靜秋因為家裡沒錢,付不出路費和伙食費,跟幾個家庭有特殊困難的同學留在K市,被塞到K市的幾個醫院裡去學醫。
學校覺得靜秋她們幾個留在K市的學生,沒有達到下農村去的那種艱苦程度,對她們的成長不利,於是派K市八中附小的教導主任鄭主任帶領他們幾個學中醫。
鄭主任的家在嚴加河下面的一個叫付家沖的小山村里。鄭主任的父親是生產隊的“赤腳醫生”,鄭主任也學了一些扎針灸、拔火罐之類的技術,教靜秋他們是綽綽有餘了。
這下靜秋他們幾個就很忙了,那時的周末只有星期天一天。周一到周六,靜秋要到醫院學醫,跟醫院的護士們一樣上下班,星期天跟鄭主任學扎針灸、拔火罐。時不時的,還要到附近郊縣去挖糙藥,為貧下中農治病,忙得不亦樂乎。
到鄉下挖糙藥的時候,走在那些鄉間小道上,特別是當暮色蒼茫,炊煙裊裊的時候,靜秋就會想起在西村坪度過的那些日子,想起第一次見到老三的qíng景,心裡就會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傷,常常會有一種想流淚的感覺。
往往在這樣的日子,她就會趁晚上的時候,躲在被子裡,拆開棉衣里子上的那個暗口袋,把fèng在裡面的那封信拿出來讀一讀。大多數時候,只是為了看看老三的字,因為那信的內容她早就背熟了。
她從一開始就很喜歡看他的字,他的字有他獨特的體,他的簽名尤其可愛,那個“新”字,只兩筆就寫成了。上面那一點是一筆,剩下的那麼多筆畫,都是一筆寫成。她暗暗模仿他的字,把他幫她寫的村史抄來抄去,居然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了。
那時有支歌,叫做“讀毛主席的書”,歌中唱道:“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千遍那個萬遍呀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細心領會,只覺得心(兒)裡頭熱乎乎。嗨,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場及時雨呀,(616122),小苗兒掛滿了露水珠啊(616122)。毛主席------的思想武裝了我呀哈,gān起了革命勁頭(兒)足。”
這兩個616122是兩個過門,但平時唱歌沒人伴奏,大家都是用口唱。久而久之,這個616122就一定要唱成“拉多拉多來來”,才能唱出那種感覺。
靜秋以前唱這歌,可以說是“小和尚念經---有口無心”,但現在讀老三的信,才真正體會到歌中描繪的那種感覺,當然她知道這等於是把老三比做毛主席,自然是反動之極,但老三的信,她的確是越讀越愛讀。深刻的道理,她慢慢地體會,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比如說他要她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好像她很有才似的,而且好像有才是件好事似的。她以前聽到別人說她“有才”,就很緊張,因為說你“有才”,很可能就是說你“走白專道路”,只專不紅。眾所周知,衛星上天,紅旗就要落地,所以白專的人是要打倒的。
但這話從老三嘴裡說出來,靜秋聽著就很受用,也許有才不是壞事吧?也許真有一天,又興考大學了,而她一下子考上了,成了一個大學生,那該多好!
那封信里,她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等你願意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這句話,當時讀的時候沒怎麼在意,現在再讀,就覺得好像他還在等她一樣,因為他想她告訴他,他在等著她告訴他。
想到這些,她就好想去西村坪看山楂花,說不定就能在大媽家碰見他,說不定他會陪她去看山楂花,她就告訴他生氣的原因,他就向她解釋,說他沒有未婚妻,是大嫂搞錯了。
但那是個學徒工一個月工資才18塊錢的年代,花五、六塊錢的路費去看山楂花,對她這樣的窮人來說,簡直是大逆不道。再說,也沒有時間。再說,他自己也說過他答應娶他爸爸上司的女兒為妻。再說,他還牽過那個女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