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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節:山楂樹之戀(40)
那天跟靜秋一起等在那裡的還有一個老婆婆,不知道多大年紀,反正牙都掉光了。靜秋認識她,以前在一起打過零工,別人都叫她“銅婆婆”,大概是姓“童”,但因為她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外面做零工,靜秋就覺得她應該是叫“銅婆婆”。
聽說“銅婆婆”的兒子挨斗的時候被打死了,媳婦跑了,留下一個剛上學的孫子,該“銅婆婆”照看。靜秋想都不敢想,如果“銅婆婆”哪天死了,她那個孫子該怎麼活下去。
坐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一個“甲方”來要人,說是需要壯勞力,因為是從停在江邊的貨船上把沙卸下來,挑到岸上去。靜秋自告奮勇地要去,但“甲方”看不上她,說他不要女的,女的挑不動沙。李主任叫靜秋莫慌,說等有了比較輕鬆的工再讓你去。
又坐了一陣,來了另一個“甲方”,這回是要打夯的,靜秋又自告奮勇,但那個“甲方”也不要她,說她太年青,臉皮薄,打夯是要大聲唱歌的。靜秋說,我不怕,我敢唱。“甲方”就說你唱個我聽聽。靜秋覺得那人有點流里流氣的,又礙著“弟媳婦”在旁邊,就不肯唱。
“甲方”說:“我說了吧?你根本不敢唱,這活只能找中年婦女gān,人家那嘴,什麼都唱得出來。”
“銅婆婆”說:“我敢唱,我也會唱。”當即就癟著嘴唱起來,“尼姑和尚翻了身,嗨,吆呀霍呀,日裡夜裡想愛人,也呀嗎也吆霍呀----”
靜秋一聽,那唱的什麼玩意啊,都是男男女女的事,雖聽不太懂,但是也知道是有關半夜裡女想男、男想女的事的。她想自己肯定gān不了這活,只好看著“銅婆婆”金榜高中,欣欣然地跟“甲方”去了。
那天一直等到十點都沒等到工,靜秋只好依依不捨地回去了。呆在家裡一天沒工做,真是如坐針氈,就像有人把一塊二毛錢從她口袋裡掏走了一樣,只盼望第二天快快到來,好再到李主任家去等工。
一直等到了第三天,靜秋才找到一份工,還是那個挑沙的工。“甲方”說前幾天找的人,好些人都挑不下來,逃掉了,所以他只好又到李主任家來招工。靜秋央求了半天,“甲方”才答應讓她試試,說如果你沒gān到一天就跑掉,我是不會付你半天工錢的。靜秋連忙答應了。
找到了工,她感到心裡無比快樂,好像已經有一隻腳踏進了共產主義一樣。她跟著“甲方”來到上工的地方,剛好趕上零工們在休息,全都是男的,沒一個女的。那些人見她也來挑沙,都很驚奇。有一個很不友好地說:“你挑得少,我們就吃了虧,等於要幫你挑,你還是找個計件的工去gān吧,gān多得多,gān少得少。”
另一個好心點的提醒說:“我們都是兩人一組,一個跳下船,一個挑上坡的,一個人又挑下船又挑上坡還不累癱了?誰願意跟你一組?跟你一組不是得多挑幾步路?”
靜秋淡淡地說:“你莫擔心,我自己跟自己一組,我不會挑得比你們少的。”
“甲方”說:“那你就在這gān著再說吧,不行就莫硬撐著,壓壞了沒勞保的。”
有個認識她的說:“你媽是老師,你還貪這點小錢?”
還有一個見“甲方”走了,就流里流氣地開玩笑說:“大夏天的,有你一個女的在這裡真不方便。待會gān得熱起來了,我們都興把衣服褲子脫了gān的,你到時不要怕丑啊。”
靜秋不理他們,心想你脫的不怕丑,我看的還怕丑了?她只埋頭整理自己的籮筐扁擔。開工時間到了,她跟著一群男人下河去。貨船跟河岸之間搭著長長的跳板,只有一尺來寬,踩上去晃晃悠悠的。下面就是滔滔的江水,正是夏天漲水季節,江水帶著泥沙,huáng中帶紅,看上去尤其可怕,膽子小的人可能空手都不敢走那跳板,更莫說挑一擔沙了。
很久沒挑擔子了,剛一挑,覺得肩膀痛。幸好她的扁擔跟隨她多年,是根很好用的扁擔,不太長,而且很有韌勁,挑起擔子來忽閃忽閃的。會挑擔子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根扁擔不能忽閃,直槓槓的,挑著就很累,如果一根扁擔能忽閃忽閃的,就可以和著你走路的節奏,晃晃悠悠,使你覺得擔子輕了不少。
那一擔沙,少說也有一百來斤,靜秋挑著沙,從窄窄的跳板上走過,覺得跳板晃dàng得可怕,生怕一腳踩空掉到江里去。她會游泳,但江邊的水下都是亂石頭,掉下去不會淹死,但肯定會被石頭撞傷撞死。她不敢望腳下,只平視前方,屏住呼吸,總算平安走下了跳板。
下了船就是上坡,接近河岸的一段還比較平坦,但再往上,坡就很陡了,空手爬都會氣喘吁吁,挑著擔子就可想而知了。現在她比較明白為什麼其他人要結成兩人一組了,因為剛經過了跳板那一嚇,現在已經手腳發軟,如果有人接手挑上坡去,那挑下船的人就可以空手往貨船那邊走,暫時歇息一下。但如果是一個人挑這全段路程,就只能一口氣挑到目的地。
第42節:山楂樹之戀(41)
靜秋沒人搭夥,只好一個人挑。挑了兩趟下來,身上已經全汗濕了,太陽又大,又沒水喝,簡直覺得要中暑暈倒了。但一想到這一天挑下來就有一塊二毛錢,尤其是想到這兩天找不到工時的惶惑,就咬緊牙關堅持挑。
那一天不知道是怎麼熬過去的,等到收工的時候,靜秋已經是累癱了。但回到家裡,還要裝出一幅很輕鬆的樣子,不然媽媽又要擔心。她那天實在是太累了,吃了晚飯洗個澡就睡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來了,那時才感到昨天的疼痛真不算什麼,現在才真的感到渾身酸痛了,兩個肩膀都磨破皮了,痛得不能碰衣服。後頸那塊,因為要不斷地換肩,也磨破皮了。兩條腿更是無比沉重,臉和手臂曬破了皮,洗臉的時候,沾了水就痛。
靜秋的媽媽見女兒起來了,連忙走過來勸她別去了,說:“你太累了,昨晚睡覺哼了一夜,今天就別去了吧-----”
靜秋說:“我睡覺本來就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