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完了,還有不少人圍著她,有的叫她再拉一個,有的還拿過去扯兩把,都說好重好重,扯不開。
有個叫牛福生的男知青聽說了靜秋的名字,就跑到她跟前來,說:“你真的姓‘靜’?真的有姓‘靜’的人?”他見靜秋點頭,就說,“那前段時間我們這裡收到的應該是你的信了。”
原來當時八中農場才辦起來不久,送信的還不太熟悉,只看見了“K市八中農場”幾個字,就想當然地投遞到這個知青農場來了,因為這個農場是叫“K市第八工程隊農場”。第八工程隊以前是部隊編制,後來轉了地方,這個農場是專門為他們的子女辦的,子女中學畢業了,到這裡來鍛鍊,算是上山下鄉,然後就抽回K市,大多數進了第八工程隊。
農場管收發的人不知道這個“靜秋”是何許人也,問來問去都沒人知道,就把信退回去了。牛福生經常跑到收發處去拿信,見過這個很少見的姓,他看見信是從嚴家河寄來的,覺得很奇怪,才六里地,為什麼要寫信?他記住了“靜秋”這個名字,現在看到了名字的主人,一下就想起這件事來了。
靜秋謝了他,又拜託他如果以後看到寫給“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下,她有機會了自己來拿。牛福生問她要了她在K市的地址,許諾說如果以後看到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了,等他回K市的時候幫她送過去。
這個發現與其說是洗刷了鄭主任,還不如說是洗刷了老三,至少在寫信這件事上洗刷了他,說明他的確是寫了信的。但他後來跟她見面的時候,怎麼沒把那些退回的信給她呢?她估計那都是些絕jiāo信,所以他沒給她看,免得壞了他的計劃。
靜秋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寢室,是學校分的,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單間,她跟一個姓劉的女老師合住。她們寢室里放了一張兩個抽屜的辦公桌,一人一個抽屜,兩個人都在自己那個抽屜上加了鎖。靜秋有了自己的半邊天下,就把自己的小秘密都鎖在那裡。
劉老師的家在河那邊,一到周末就回去了,所以到了周末,這間屋子就是靜秋一個人的天下。那時,她會拴上門,把老三的信和照片拿出來看,想像那些信都是成醫生寫給她的。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很陶醉,因為那些話,只有從成醫生那樣的人嘴裡說出來,才有意義,否則就是褻瀆。
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的幾首詩抄在紙上,想找個機會給成醫生看。她自己也不知道給他看是什麼意思,她就是想給他看。
有一天,她趁著成醫生來從她手裡抱兒子過去的時候,偷偷地把那幾張揣了好幾天的小詩塞在成醫生的衣袋裡。有兩三天,她不敢到成醫生家去。她倒沒有什麼對不起江老師的感覺,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把成醫生奪過來歸自己所有,她只是崇拜他,愛他,那些詩句是為他寫的,所以想給他看。她不敢去他家,主要是怕他會笑話她的文筆,笑話她的感qíng。
那個周末的晚上,成醫生找到她寢室來了。他把那些詩歌還給了她,微笑著說:“小女孩,你很有文采,你會成為一個大詩人的,你也會遇到你詩裡面的‘他’的,留著吧,留給他。”
靜秋很慌亂,一再聲明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寫些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把這些東西塞在你口袋裡,我---一定是瘋了----”
成醫生說:“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江老師談談,她是過來人,她能理解你,她也會為你保密----”
靜秋懇求他:“你不要把這事告訴江老師,她一定會罵我的。你也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我不會的。你別怕,你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寫了幾首詩,請一個不懂詩的人參謀了一下。對於詩,我提不出什麼意見,但是對於生活中有些難題,也許我能幫上忙。”
他的聲音很柔和,很誠懇,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信賴他,還是想要聲明自己除了崇拜沒有別的意思,她把她跟老三的故事告訴了他,只沒講那一夜的那些細節。
成醫生聽完了,推測說:“可能他還是得了白血病,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會躲避你。他在縣醫院住院,有可能只是因為感冒,因為白血病人抵抗力降低,很容易患各種疾病。現在沒有什麼辦法根治白血病,只能是感冒了治感冒,傷風了治傷風,儘量延長病人的生命。縣醫院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白血病,他的白血病可能是那家軍醫院查出來的。”
“可是你不是說---那家醫院診斷他是----血小板減少嗎?”
“如果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當然會叫醫院保密---”成醫生說,“我只是這樣猜測,也不一定就猜得正確。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也只能這樣,因為你說了要跟他去,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總不能真的讓你跟去吧?而且讓你看著他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憔悴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他怎麼忍心呢?如果是你,你也不願意他看見你一步步走向---死亡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現在一個人在A省那邊----等---死?”
成醫生想了一會兒:“說不準,他有可能就在K市。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會回到K市來,終究---離得近一些---”
靜秋急切地說:“那---你能不能幫我到各個醫院---打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