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目扭曲咬牙切齒,我真懷疑她不是維護安慕楚,而是曾經受過什麼傷害。灰姑娘?她覺得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勾引安慕楚?想像力這麼豐富她怎麼不去當作家?
小蘿莉說話聲音格外尖銳,滿屋子稀稀拉拉的客人都朝這裡看來,我特想反擊回去。但環顧著他人幸災樂禍的眼光,我突然發現,他們肯定不會覺得這裡發生什麼跟自尊有關的事,撐死就是男女關係的愛恨qíng仇。我突然有點兒無力,我想我不能這麼低端。
事談不成就談不成,但這氣,我是受不了了。
所以,我拿起手邊的包,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小蘿莉卻一臉防備地後退一步,生怕我還擊她似的。
我發現,你不想跟人計較時,會變得格外高大。
我真誠地看著小蘿莉和一直冷眼旁觀的安慕楚,一字一頓道,我也討厭你們這種人,自以為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動不動就以踐踏別人的自尊為樂趣。你們都當自己是大爺,但不是誰都高興當孫子。
說完,我轉身yù走,卻差點兒撞到一個人身上,我本能地避開走,那個人卻伸手溫柔地拉住我,一把把我拉到他面前,他拿起桌上的紙巾,溫柔地幫我擦掉臉上的紅酒。
如果之前我不過是有些難受,那麼在仰頭看清來人臉的那一剎,我變得格外難受,特別難受。
我張了張口,卻喊不出他的名字。
陸齊銘……
這個曾在我心口徘徊過無數日夜的名字,像一把刀一樣,深深地扎在我的心臟深處,很痛,可那些巨大的痛,都抵不上這個人站在我眼前痛。
雖然我知道,很多事qíng無可逃避,該遇到的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都會不期而遇,更何況生長在同一座城市。
我每天出門前,都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像一個全副武裝的戰士。可我想過一萬遍我們的重逢,卻都不是以這樣一種始料未及的方式。
陸齊銘小心翼翼地幫我擦著臉,他沉默溫柔的動作像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然後,他把紙巾丟在餐桌上,邁開步子準備衝上去。
我一把拖住他,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我一直覺得陸齊銘身上有種溫潤如玉的氣質,可以化解一切bào戾的東西,所以當初他輕易地化解了bào戾的我。
但現在,我卻變得溫潤如玉了,更確切地說是懦弱了。
我拉住他,字不成句,齊銘,別,我沒事。
陸齊銘看著我,眼裡漫天漫地的心疼。那一瞬,我以為我重新回到了十七歲時。他是將我救贖的少年,我是那個躲在他身後被他保護的少女。
可是,我很快從恍惚中醒了過來,我拉了拉他的衣袖搖頭,我沒事,我們走吧。
陸齊銘沒有再回頭看一眼,拉著我離開了。
一直沒說話的安慕楚卻突然在身後叫住我,他說,林洛施,沒有誰生下來就是當大爺的,大爺都是從孫子走過來的。
【2】他此刻的所有溫柔,都是你自作多qíng的錯覺。
我沒有回頭,從陸齊銘出現的那一刻起,我便忘了所有塵世流轉。
他的掌心還是那麼溫暖,可這雙手早在三年前便不再屬於我。
清醒過來,我掙脫開了他的手,我說,謝謝。
說完,卻又突然悲從中來,因為我想起當年我對陸齊銘說的第一句話,也是謝謝。
高中時,我跟米楚還沒要好,她去班上找我尋釁滋事,那時年少輕狂,她賞我一包粉筆,我丟過去一把凳子。雖然都沒受傷,但局面已是非常火爆。如果沒有葫蘆適時攔下,以我和米楚這種大不了一條命豁出去的二貨xing格,可能真的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毆鬥。
那時,我們剛到實驗高中,彼此都不認識。
所以有次在餐廳遇到,我想跟橫cha一把的葫蘆道個謝,誰知我剛開口,葫蘆便立刻撇清所有關係,指著身旁的陸齊銘說,上次的事,你想感謝就感謝齊銘吧,是他讓我那麼做的。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陸齊銘,他穿著件簡潔異常的校服襯衫,卻穿得比別人矜貴。我看著淡然微笑的他,深深地說了句謝謝。
謝謝,多年以後,我再見到他,原來第一句仍是這樣一句,謝謝。謝謝你,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將我拯救。
而此刻,陸齊銘也仍如多年前一般,淡然地望著我笑,眼裡有我看不懂的qíng緒遊動。
多年前,他的眼睛裡是清澈,現在多了絲滄桑和堅定。
我想轉身走開,卻聽到陸齊銘輕輕地一聲嘆息,他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不久。我機械地回答。
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陸齊銘說。
不了……我突然一陣難受,我還有工作,我得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指著不遠處的摩托車,我騎車來的。
說完,我跟被人追債似的,連再見都沒敢說,便匆匆逃離了現場。我生怕陸齊銘會從身後叫住我,手忙腳亂地騎上車。
直到跑出很遠很遠之後,我才敢回過頭。